第25章 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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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对里面的情况这么了解，想必你也是图书馆里的常客了吧？”王一打趣道。

陈佳歆凝眸浅笑，“毕竟里面安静，大课间的时候我喜欢跑过去睡觉，为此我还特意买了一个抱枕，现在就放在三楼角落的沙发上。是一只绿色的熊猫头，要是你哪天大课间想要小憩一下，这只抱枕你拿着用好了。”

“未曾设想，”王一忍俊不禁，他实在没有想到陈佳歆会这么回答，在校内图书馆小憩，陈大小姐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两人边走边聊，谁都没有在乎身后拎着一杯热奶茶傻愣愣站在原地的孙硕。

不止王一，刚才陈佳歆到底是什么时候又走出去五六米远的孙硕也没有留意到，他当时被王一的那句陈大小姐吸引了注意力，心中一直在猜测陈佳歆的身份。

但他心里清楚后者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想甩开自己，看到王一与陈佳歆肩靠肩贴的那么近，对自己却像是看到狗屎一般避而远之，他的心底不由得泛起阵阵苦涩。

手中的奶茶因温热在杯壁上挂起了一层细密晶莹的水珠，可他的心在此刻俨然已经凉透。

亲眼看着王一刚入校就和陈佳歆形影不离，看着论坛上那些说他们天造地设郎才女貌地帖子，看着两人并肩漫步校园，看着王一呼吸间便可闻到自己做梦都想闻到的芳香，随便一听便可听到自己做梦都想听到的声音，侧头一看便可看到自己做梦都想看到的侧脸……

他曾多次向陈佳歆表达爱意，可是他与其余追求陈佳歆的人一样，得到的只有后者的冷漠与无视。在今天之前，他甚至怀疑陈佳歆根本不喜欢男人。

直至此刻，他看到陈佳歆面对王一的时候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对其的态度也很热情，根本不存在爱搭不理，更不会像看自己那样用看垃圾的眼神去看王一。

他从未拥有过陈佳歆，却感觉像是失去了她千万遍。

……

“右手方向距离我们近的这栋是男生宿舍，远一些的是女生宿舍。男生宿舍我没去过不清楚，女生宿舍是标准的八人间上下铺，里面设有独立的卫生间，洗澡什么的也不太方便，毕竟人有些多。”

王一微微点头，“估计男生宿舍也是这样，八个人是有些挤。”

“我刚转学的时候在校内宿舍住过一段时间，上铺有两位同学睡觉打鼾，另加上我睡眠浅，有点声音就会醒，所以才有了搬出去住的想法。”

“还有这事，我倒是从没想过要在学校住，并不是嫌他们吵，只是我比较喜欢独居的感觉，做什么事情都方便。”

两人边说边走，又一栋四层楼映入二人眼帘。

陈佳歆素手微抬指着这栋楼轻声道：“这是……”

“我知道，这是音信美综合楼，上面写着呢！”王一打断道。

陈佳歆神色怪异地看了王一一眼，“你嘴巴好快，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没有做导游的必要了，你自己看就是了。”

王一闻言尴尬一笑，心知这是陈大小姐不高兴了，“抱歉抱歉，你接着说。”

陈佳歆没有再开口，抿着嘴巴继续朝前走，正当王一想着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现在的气氛时，陈佳歆突然转身走向了一旁。

“陈大小姐，你这是去哪？”

陈佳歆侧头苦涩一笑，然后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等我一下，我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王一心中疑惑，他从陈佳歆去完厕所回来就看出后者的脸色很差，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问出口。

现在陈佳歆主动开口，王一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紧跟着坐到陈佳歆身旁问道：“陈大小姐，你现在的脸色很难看，到底是怎么了？需要我陪你去医务室吗？”

陈佳歆微微摇头，“没关系，稍微休息一下就好，”说着她将手指指向一旁，“后面就是体育场，学校还是挺注重学生身体素质的，设施很完善。”

看到陈佳歆这个时候还不忘给自己讲解，王一的心里那叫一个感动，“别说这个了，你不要紧吧？”

“还好啦！你干嘛这么担心，”感受到王一对自己的关心，陈佳歆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紧蹙的眉头也略有舒展。

“你现在脸白的吓人，我怎可能不担心，现在你这个状态我怎么放心继续让你带我熟悉校园，等你好受些了我们就回去吧，”王一语气极尽温柔。

“看把你吓的，我没什么事，就是生理期小腹有些痛，”见王一这么担心自己，陈佳歆干脆压低声音将真相说了出来。

王一一愣，而后摇头笑了起来，“怪不得，我刚才只是打断了你的话你都要生气，原来是亲戚来了。”

“嘘你小点声，”陈佳歆不由白了一眼王一。

“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直接回去吧，校园我可以自己慢慢熟悉，你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安安静静地歇着比较好，”王一如是道。

这次陈佳歆没有推辞，反而是轻轻点了点脑袋，或许是现在真疼的厉害，她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看你饮食作息都很规律，热水也没少喝，为什么会痛经呢？”

“嗯…不知道，”陈佳歆摇头。

“不是有治疗痛经的内调药物吗？要是疼的厉害就吃点药吧？”

“听你的好了，我现在就买，让跑腿师傅送到我住的小区里去，”陈佳歆说着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看你疼的眉头都挤到一块了，我去医务室帮你拿药，网购哪能解决燃眉之急？”

陈佳歆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王一，“我之前也有过痛经，但都不如这次痛得厉害，我一直很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我。”

“因为你？”王一这句话直接给陈佳歆说懵了。

王一微微点头，“这两天给你添了不少烦恼，一是刚来就和吴磊动手，害得你也一起受校长责备；二是霍艳那事，你一直在为我担心；三是去公园散步我与你袒露身份。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惊吓与担忧才造成了你今日的痛经。”

“你真是的，哪有这样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这不怪你，只是我没有照顾好自己，”陈佳歆笑容可人，语气也很温柔。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左右，我先去帮你拿药，”王一说着起身就要走，却被陈佳歆开口拦了下来。

“王一！”

“怎么了？是不是让我把你的水杯也一同拿过来？”

“不是啦！”陈佳歆立刻摇头，“你不去行不行，我一个人坐在路边感觉好憨啊！”

“肚子不痛了？”王一故作生气地反问道，但其实他现在比谁都担心陈佳歆的身体状况。

这时陈佳歆缓缓站了起来，王一见状当即欲要伸手去搀扶，可手都要碰到陈佳歆的胳膊了他又急忙缩了回来。

陈佳歆意味深长地朝王一一笑，“我感觉好些了，我们先回教室吧，要是再疼起来的话你再帮我去拿药。”

“也好，这种止痛药物副作用大成瘾性高，要是你能忍住还是不吃的好，我可以帮你去弄一杯糖水，而且我以后尽量低调点不让你为我担心。”

“你也太自恋了，谁要为你担心，”陈佳歆朝王一歪了歪嘴，煞是可爱。

说完她便自顾自朝来时的路走去，王一紧跟上来，“陈大小姐慢点走，不急的。”

“我腿长！”陈佳歆一手捂着小腹边走边自豪地说道。

王一下意识看向陈佳歆的下半身，两条像是筷子般笔直修长的腿被一条宽松地白色休闲裤包裹，走路间其双腿的轮廓若隐若现，美得像是一幅画。

突然！

王一只觉左臂被人拉了一下，措不及防下整个人都险些扑进陈佳歆的怀里。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拉住自己胳膊的陈佳歆便轻声开口道：“小心些。”

王一定神朝前看去，只见自己面前不足十公分的位置赫然停放着一辆白色轿车，要不是陈佳歆拉自己这一把，自己肯定要和这辆车子来一个紧密接触。

“多谢陈大小姐，”王一此刻脸都有些红了。

因为看腿差点撞车上，还被腿的主人拉了一把，简直无地自容。

陈佳歆松开了王一的胳膊转头目视前方而行，与此同时笑容也逐渐消失在脸上，又恢复成了以往那副冰美人地模样。

王一也察觉到了，陈佳歆只有在目视自己的时候那张冷如冰霜的脸上才会时不时展现出笑容。就像是梅花一样，并不是梅树不会开花，而是没有见到属于它的严冬。

……

许多年以后，王一与腾蛇受邀去参加一名书法大师的七十大寿，宴会散去，书法大师将二人请到了自己平日地居所。

这位书法大师席地而坐，面前古朴的书案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

腾蛇面朝满墙的书法作品啧啧称奇，语气之中满是对这位大师的称赞。

反观王一则是背负双手居高临下俯视着书法大师，此刻的他已然褪去了多年前的稚嫩，古井无波地面容加上一身正装让人一眼看去便如仰视一座巍峨大山。

“老先生昔年手提三尺毛锋于纸上以字绘天下，其势如饮九天之水，落笔如覆掀天之浪。不曾想今日一见已然皓首白须，昔日眉宇间的盛气凌人已然隐去十之八九，真可谓岁月不饶人，”王一神态如常语气也极为平静。

书法大师没有开口，反倒是用那枯槁的右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毛笔沾了沾墨水，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大字：梅芳。

“梅芳”二字笔走龙蛇，写在纸上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二十六年前，我父亲登门向您求一幅字来赠予我母亲，却在三九寒风中被您拒之门外，最终苦等到半夜被黑鸦强行拉走，致使无得而归。”

“回去后我父亲因风寒大病了一场，那些天一直都是我的母亲形影不离地陪伴照顾，虽然没能求到您的字，但是我父母之间的感情也因父亲的这场病提升了很多，”王一说到这里顿了顿，而后负手走到了书法大师地身后，“二十六年后的现在，因您孙子差26分到达帝都私立大学的分数线，继而被帝都私立大学拒之门外。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昔日地狂傲自大地报应终于在今天落到了你自己的身上，以前我父亲求着您您都不为所动，现在你却求着他的儿子要送上一幅字。”

“王先生，我能继续写下去了吗？”书法大师抬眸听他那极尽浑浊的眼球看向了身侧的王一。

“写。”

王一丢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地迈向了屋外。

腾蛇见状立刻像是跟屁虫似的跟了上去。

书法大师手中紧握毛笔，注视着王一挺拔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终于，王一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再次开口了：

“卿姿似梅芳，情深不露香。

傲雪临风立，笑靥掩心房。

酷寒摧百花，冬虫蚀枯草。

茫皑无垠白，但沁一律香。”

最后一个“香”字落定，王一恰好迈出了门外。

此刻门外一名年纪二十左右的青年缩着身子站在雪中，头上也积满了雪，看到王一出门，他的眼中瞬间透露出迟疑与紧张之色。

王一侧头扫了一眼这名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青年，而后淡陌道：“待你祖父写完这幅字以后你就将其收起来包装好，在帝都私立大学招生结束之前去将这幅字送给朱校长或者陈副校长，然后让他们转交给我的妻子，最后你在家等着帝都私立大学的录取书通知就行。”

“王先生，爷爷准备的纸张很大，就只写这么两句诗吗？”青年小心地询问道。

这时黑鸦也走了出来，他抢在王一前面笑道：“没关系，把多余的纸裁掉，寥寥数语纸短情长，王先生对陈大小姐的爱意绝不是十几个字就能所表达的。”

王一回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腾蛇一眼，而后踩着积雪走出了这栋古朴的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