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孩子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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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烨茴一路观察着王路路和小晴,这俩人的互动像是电视剧里的情侣。他们甚至把包放入一个帐篷,可李烨茴还只是相信,叔叔和这阿姨,不过是铁一般的友谊。
接下来的每个小时,李烨茴都觉得不舒服,就是不舒服。这同行的三个大人,没一个她喜欢,估计也没一个喜欢她。刚开始,一切还能忍,毕竟还有自然风光和她单纯的心相呼应,可后来夜黑了,星起了,天像刮刀子般把她心都吹寒了,她想回家。她想念王小红,虽然母亲不常带她出门,也负担不起王路路赏赐的那些昂贵的体验,甚至总是凶狠地叭叭叫,但至少母亲爱她,而且母亲是非分明,不乱搞男女关系。
那次旅行接下来的时光,李烨茴都尽量把自己缩起来,在背后审视着这几个大人。其实,这些目光,李书都捕捉到了。他费了一番功夫想明白事情原委,但很快就又被更扰心的事耽误。上次在天路酒吧认识的女大学生,又来追踪他了。
自从李书把喝醉的她送到警察局、并不得已留下联系方式后,这女孩就成了他精神世界的伴侣。
一开始是一方追、一方躲,一方讲情欲,一方讲理智。
李书了解自己从来就不擅长讲理智,所以他们之间的进展取决于对方有多坚持。而对方恰好格外坚持,提出的条件也令人难以拒绝。刚开始,在米西的软磨硬泡下,李书同意和她做精神世界的伴侣,止步于偶尔电话往来,至于彼此心灵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伤口。
这女孩颇爱讲笑话的,也成功让李书舒舒服服地度过了几个“疗伤”的夜晚,而且不纠缠、不打扰,懂事不粘人,像个手机应用般随取随用,李书也动摇了,一开始强调双方年纪大、而自己是个叔叔,现在又把自己称为哥哥。反正叔叔也好,哥哥也罢,反正要玩游戏,就要尽兴。
电话聊多了,双方底子都摸透了,李书明白对方可真不是一般女孩,她善良懂事、体贴家人,上进好学、勇敢执着,只可惜害了病,还是那种学名很长、女孩羞于重复的,和死亡有关的病,所以她们才会酒吧相遇,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地黏上来,“大叔,我是真的喜欢你。”
谁会拒绝一个病人,谁会搜集证据说一个快死的人装病呢?更何况叔叔哥哥地装了半天,就要承担起叔叔哥哥的责任。于是他终于找了个正当理由去挥洒爱心,可对方竟拒不相见。
那自称米西的女孩推说自己病得太憔悴,整个人像纸片般一捏就碎,李书就更想去捏一捏了。于是,他反而开始死缠烂打起女孩,说怕自己的“小耳朵”离开,还笑骂对方不负责,给自己从平凡的生活拉上天堂、这下就又要把他打入凡间了。
对方同意相见,两方又都假模假式地发誓,只做朋友,互不相碰。结果刚一见面,米西就晕了,李书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个三百六十度防跌损结构,把对方牢牢锢住……对方说晕,李书就把她装上车,对方还是晕、心脏供血不足,李书般就近找了旅店,尽心尽力地喂水送饭、把姑娘的脚垫在枕头上,说是这样可以帮心脏供血,后来好像是血供多了,心脏运血运得过快,米西热得汗流浃背,他又帮着扇风,扇得自己也满头大汗,最后俩人都说对方傻,把衣服脱了不就行了。当然,脱衣服前是要彼此再三强调,不过是叔侄、兄妹般的精神伴侣……那一晚,李书人生第一次遇见一个心脏病患者如此高昂的斗志、和丰沛的体力。他们在彼此身体里冲刺、为胜利的喜悦情不自禁。
完事了,李书的兴趣骤然下降。首先二十岁的人和四十岁的人,做什么梦都不能做精神伴侣。其次,心脏病的事不攻自破,游戏玩不下去了。
李书想回家,对方开始要承诺,李书有些怕,便胡乱给了些可有可无的承诺,比如每天说早安、比如每天想对方三十秒……一边许诺,李书一边在问自己做什么。很快他意识到真正的挑战来了,因为自己最不擅长的,就是将到手的女人脱手。他第一个女人王小红倒是主动把他踢开,可彼此是含着深仇大恨的;第二个女人徐小芜,对方说啥自己都信,对方要婚姻,自己甚至也给了,真是失败;这次这个米西,本来是精神伴侣的,结果还是沦落至此……更何况此年的米西和当年的徐小芜都是二十岁的年纪!想到这,他更加冷汗直冒。像他这种人,多情,又处处留情,女人方面总狠不下心做到干脆利落。但这次,他决定吸取过往经验,躲他个你死我活。
于是李书就消失了了……第二天就被挖出来了。原来米西和王路路都是过客酒吧的常客,她和李书的进度,都会讲给王路路听。可王路路没想到,说了无数遍不再乱沾女人的兄弟,这次又惹上麻烦。于是他去了个急电,“李书,你赶紧回米西电话,她要崩溃了。躲女人不是这么躲的,我教你……”
于是李书又上线了,老老实实地每天给对方发早安。
米西的条件越来越苛刻,她要求李书不管起床早晚,都要在每天凌晨五点二十发早安,误差不能超过一分钟。李书见不了小姑娘又哭又闹,就又顺从地应了。于是他可真就忙起来,因为睡眠浅,五点多醒来就难以再次入睡,因此他每天九点就上床,比孩子睡得还早,徐小芜想来床事,他想都不想拒绝了,因为最近心脏老乱跳,怕吃不住。不过,早睡早起的,他倒是觉得精神头越来越好,腰椎疼也缓解了,下雨天也不怕了。再见到米西,他简直焕然一新,精神头倍足。他不知道自己其实开启了早睡早起的奥秘,反倒认为是这小丫头为自己的生活注入青春,从而,等米西要婚姻时,他也头脑一热地答应了。
王路路可是看不下去兄弟的恶性循环。米西不是个好姑娘,她内心老辣得很,年龄可能也不是真的,虽然酒吧老板作证对方确实是个大学生,但酒吧老板也说这个学生确实年纪有点大。
米西可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地告诉大家,我心脏有病,我辍学两次,我要是有你们这样健康的身体,我可比你们这帮老头子混得好得多得多。
嚼舌根的男人们信了,开始充满怜悯,但很快便一个个地、怪窘迫地、红着脸地彼此交流着,“我觉得……她心脏挺好的啊。”
所以米西说起要进攻李书时,王路路可是要阻止的。可他也忙,毕竟开导一个这样的女人要耗费的时间,够他多开发几个客户、多买两车车了。于是他选择去卖枣,便把兄弟抛之脑后。
每次再来过客,都看着米西和不同的人调情,便以为李书成功脱险了,便不再过问。可某一天,米西直直走到他面前,说李书不责任,消失了,他便知大事不好,兄弟失守了。等他打电话给李书,发现对方不仅身体失守,军心也动摇了。王路路向李书传递经验如何摆脱二十岁狐狸精时,李书却说,“她说我有父亲的感觉,好多人都这么说过。我觉得她倒不是为了耍我,她可能是真心的……”
王路路气得烟从嘴边滑落,干脆蹲在地上挠头,“真心?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说你像父亲吗?因为你看着老实、听话,她们就喜欢这种像父亲的人,想让他们干嘛就让他们干嘛!。”
只可惜李书老老实实地五点起床发了一个月早安后,才明白王路路不是开玩笑的。他怕了。前妻那边还没搞明白,徐小芜这里也骂他对孩子不上心,这要是又来个把自己当父亲的女人,那他这辈子可真无出头之日。于是他便听从王路路的,告诉米西,自己忙于创业,精力不足,有几次早起发信息,总是呼吸困难,要是真的爱他,就别逼他了。米西说自己真的爱,便取消了五点二十分的早安,要求李书每日睡前发个晚安就好。那李书早已习惯了九点入睡的生活,这一下就要发晚安,便只得凌晨一两点起床发信息,再迷迷糊糊地打个瞌睡等天亮。这么一段时间下来,他果真心悸、呼吸困难,腰开始疼,前段日子攒的精气神都没了。李书觉得这不怪别人姑娘,只怪自己的谎撒得太拙劣。
最后他还是招了,说自己其实不是个好父亲,他有两个女儿,一个上着小学,总被他骂笨蛋,另一个好像自己没见过几面。他是两个都爱的,虽然没有那么宠,但至少如山的父爱都多少有点,但是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好爸爸,肯定不是。至于细节,比如户口大战,他只字不提,但艰难地透露了些自己曾经辜负别人的过往。他的坦白让米西更着迷,着迷到疯狂,这个女大学生当场搂住他,“只有好男人才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已经很好了,别对自己太苛刻。”
李书推不开,便一屁股坐到地上,人是甩开了,腰椎算是废了,“不是的,真的是我的问题。”
米西又跪在地上扑到他怀里,“我觉得我没看走眼。”
李书这次算是连推带踹、毫不客气地把她扯开了,“我跟你讲,真的,是我的问题。我不是好父亲,我辜负了我的孩子。我不知道怎么弥补,我也弥补不了,所以我就放手不管了,我就让别人承担我的后果,你明白吗?我现在都不觉得愧疚了,我觉得这就是命,孩子命中注定投胎到我家里,就该吃这个苦,这就不怪我。你明白吗,我是个轻浮的人,我是看着很老实,是因为我不会拒绝女人,但我可以躲开,我可以跑,我可以丢下烂摊子让别人擦屁股,这个就是我一直做的,我做了二十年。这就是真相。”
李书这番肺腑之言算是把米西劝住了,她忍下自己聒噪的喜爱,被男人背后更深层次的故事吸引住了。她当初缠上他,是因为他洗衣粉般父爱的味道,可如今李书坦白,歇斯底里地说自己还是个坏男人,这就更令人难以自拔。她便下定决心以谨慎的态度对待这番感情,于是她起身,告别,说了些温柔的话。她说过去的都过去了,说磨难对孩子是件好事。她忘了,自己也是吃了父亲给的苦的,现在开始劝她曾最憎恶的那种人--这也不怪她,李书把一切都描绘得太模棱两可了,听着不像户口战争这决定命运的宏大叙事,反而只想是慈父拒绝孩童购买玩具娃娃的琐事。
米西带着莫名感动回家,甚至看到自家父亲眼神也温柔了。她好好地睡了一觉,醒来后桌上竟然有了早餐,她那总也暴虐的父亲被昨日莫名的笑感化了,甚至还亲自帮她煎蛋煮奶了。米西更觉得李书这男人不得了,是可以给人带来幸福的男人,千万止步于感动的复杂情感,消化一夜,变成长相厮守的决心。米西要嫁给他,并且决定挑个好日子告诉他。
一天晚上,她在网上搜索“和大叔谈恋爱什么感觉”。
大家感觉都不错,虽然大叔们思维老土点、性格不够有朝气,但他们体贴、对年轻女孩身上的青春朝气更珍惜。只要年轻,就有福利。
一句话吸引了她:大叔们都喜欢像对女儿一样对他们的年轻小女友。这对米西而言简直太诱人了。
关了搜索引擎,她马上飞了一条信息:大叔,在干嘛。
李书看这信息时,正在剑鞘长城观察李烨茴。他觉得尴尬,想叹气,被怼了几口山风,难受得想哭。他回:在看星星。
米西也冲到阳台,却发现当晚没有星星。
李书说自己在剑鞘长城看星星。
米西装作生气:你在陪哪个小妖精。
李书说:呵呵,只是和兄弟一起。
米西赶紧阻止他:不能发‘呵呵’!
李书笑了:为什么?
米西:因为呵呵是冷笑。大叔你可真老。
看到“大叔”两字,李书放下心来,虽不甘心被二十岁的人真正称之为叔叔,但他觉得米西这是放下了。对他那个年代的人而言,大叔就是对年长男性毫无杂念的称呼,叫邻居、小卖部老板、修车的、卖菜的……他才不懂这个年代的暧昧。于是之后的信息他便都以大叔自居:大叔在看星星、大叔在陪孩子、大叔要吃饭了!
李书那晚看着星星,瞟着女儿,实在捉摸不透十多岁女孩的心思,便旁敲侧击地问米西十多岁的故事,米西带着防备问他要做什么,李书说想多了解一下你。
米西差点被眼泪呛住。她望着空荡荡的夜,百感交集,想着在各个男人间周转的自己,终于找到了港湾。于是她便讲了,讲之前逼着李书发誓:不外传、不歧视,更不能因此抛弃她。
李书赶紧答应,让她长话短说,因为他想速学一通、好赶紧利用到和李烨茴的沟通中。可他告诉米西:让你快讲可不是没有耐心,是因为不想让你在悲伤中太久。
米西便讲了,一五一十、毫无遮拦。从第一任到第五任男友,她的青春期还没过一半。她在别人面前可总是大姐大的形象,好像颇有经验地教育姐妹宁缺毋滥、把青春投注到学业上,可男孩稍微给点甜头,她就上钩了。她的来者不拒很快便在学校传开,理所当然地,她被归为了一个不干不净的人。米西索性放飞自我,听着天命去了一个又一个酒吧,学着别人扭动、便省吃俭用地买衣服鞋袜,偷母亲的化妆品。她想快点长大,因为小孩的世界太无趣,于是,她逼着自己看上去比同龄人更有主见、有态度,最后干脆酿成了大脾气,要是别人生气,她会更生气,要是别人气到爆粗口,她就会大打出手……她按照别人的意愿设计自己的生活:懒散、无畏、随心所欲。她没什么必做不可的事、必成为不可的人。她挺喜欢破坏自己的生活,总觉得一份感情好端端地握在手上,像是一份债,要求你一辈子去维系,这有什么意义?于是,即便有了对象,她还接受别人的殷勤,真不是贪心,而是懒得花一份精力去想怎么拒绝。而且男孩的阳刚之气多有趣呀,他们宠她、爱她、给她说甜话……她家里人给不了的东西,还不准她自己找补吗?
最后,米西情绪激动地打下这样一段话:我最近几年一直在反省,我变得这么轻贱,问题到底出在哪?大叔,你猜结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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