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白绫悬颈赎罪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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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粘稠、死寂。

枯井底部，淤泥如同凝固的黑色血液，散发着深入骨髓的寒意与腐败腥气。凌无雪背靠着冰冷滑腻的井壁，残破的身躯深陷泥沼，动弹不得。识海之中，冰魄剑心那道被蝶翼割裂的时空裂痕，正散发着微弱的冰蓝星屑光芒，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灯塔，艰难地抵御着内外交攻的狂澜。

内，《弑神诀·残》中翻腾的弑神恶念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冲击着裂痕的边缘，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撕裂神魂的剧痛与毁灭的诱惑。无数神陨的哀嚎、灰袍身影癫狂挥刃的画面、禁忌的终结法诀碎片，如同毒潮般侵蚀着她摇摇欲坠的心防。

外，井壁上那些由暗紫色粘液凝聚成的噬魂魔物，正发出贪婪而焦躁的低吼。它们幽绿的鬼火瞳孔死死锁定着金红光膜中佛子那纯净的灵光，也觊觎着凌无雪身上那混乱而强大的神魂气息。那层被言兮花瓣强化的守护光膜，暂时隔绝了它们的直接触碰，却也如同最诱人的禁脔，刺激着这些污秽之物更加狂暴的吞噬欲望。

更深的威胁，来自脚下淤泥深处，以及井壁那些被暗紫粘液腐蚀出的、更加深邃的黑暗缝隙之中。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腐朽与贪婪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惊醒，正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弥漫开来！井底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被窥视的窒息感。

佛子小小的身体，被那流转着冰蓝星屑符文的金红光膜牢牢包裹，如同沉睡在琥珀中的幼蝶。然而，光膜之内，他心口那点金红光点，却如同即将燃尽的烛芯，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那丝被枯禅最后佛性强化的奇异波动，在光膜的隔绝下，反而显得更加飘摇不定。丝丝缕缕的墨绿死气，如同最顽固的毒藤，依旧缠绕在光膜内部，无声无息地侵蚀着佛子最后一点生机。他青灰的小脸上，眉头紧蹙，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珠，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凌无雪的目光，死死钉在佛子心口那点微弱的红光上。每一次光芒的微弱跳动，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她被弑神恶念与绝望冰封的心湖之上。

枯禅陨落前的悲吼，慧明燃魂化灯时的决绝，阿澈金鳞碎甲时的无声咆哮…一幕幕画面，在她混乱的识海中疯狂闪回，最终定格在枯禅扑倒于雪地、佛光彻底熄灭的瞬间。

“师父…慧明…”冰冷的低语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没有泪水，只有深入骨髓的寒意与…一种被命运碾碎的无力。

是她。

若非她强行剥离阿澈星火引来诅咒，枯禅师徒或许不会卷入归墟之眼？

若非她引动弑神诀激怒寒潭，枯禅或许不会为护佛子耗尽最后佛性？

若非她执念追寻言兮谜题，佛子或许不会落入幽冥河，被囚墨玉罐，耗尽本源？

守护？她守护了什么？

枯禅陨落，佛子将熄，阿澈神源溃散不知所踪…而她，却被弑神恶念缠身，如同行尸走肉般困在这污秽井底，连自保都做不到！

罪愆！

滔天的罪愆！

这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她残存的理智！冰魄剑心的时空裂痕在剧烈的心神冲击下猛烈闪烁，弑神恶念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鲨鱼，瞬间暴涨！无数扭曲的、充满诱惑与毁灭的低语在她意识中疯狂回荡：

“看…你的守护…换来了什么？”

“死亡…背叛…绝望…”

“唯有力量…弑神之力…才能终结这一切痛苦…”

“拥抱它…让这污秽的世界…为你的罪愆陪葬！”

“不…！”凌无雪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井壁淤泥，留下道道血痕。她死死抵抗着那要将她彻底拖入深渊的恶念！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到佛子身上。

那微弱跳动的金红光点，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她的神经。光膜外，噬魂魔物幽绿的鬼火贪婪地跳跃着，粘稠的触手不安分地蠕动，井底深处那恐怖的气息越来越近…

不能再拖下去了。

佛子撑不住了。

这层守护光膜，又能抵挡那苏醒的恐怖存在多久？

一个冰冷、绝望、却又带着一种诡异解脱感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蕈，在她混乱的意志中悄然成型。

赎罪。

以命…抵命。

用她这身被诅咒、被恶念侵蚀的残躯，用她这背负着无尽罪愆的生命，去换佛子那纯净灵光的一线生机！或许…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对枯禅、对慧明、对言兮、对阿澈…甚至对她自己，最后的交代。

目光，缓缓扫过枯井底部。

淤泥、腐水、滑腻的苔藓…没有绳索，没有利器。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自己残破的衣襟上。那身沾染了无数血污、泥泞、战斗痕迹的白衣，此刻虽已褴褛不堪，却依旧坚韧。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还能略微活动的手臂。动作僵硬，如同生锈的傀儡。五指颤抖着，摸索到衣襟内侧相对完好的下摆边缘。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在死寂的井底显得格外刺耳！

她用力一扯！一条约莫三尺长短、边缘参差不齐的白色布条，被硬生生撕扯下来！布条洁白，虽然沾染了泥污与暗金色的血渍，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的质地。

白绫。

凌无雪握着这条冰冷的布条，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冻结一切的决绝与死寂。那缕清冷的合欢花香似乎变得更加浓郁，萦绕在她鼻尖，却再也无法在她冰封的心湖激起一丝涟漪。

她不再看佛子，不再看那些虎视眈眈的噬魂魔物，不再感知井底深处那即将苏醒的恐怖。

她只是艰难地、一寸寸地，在冰冷滑腻的井壁上，寻找着。

终于，在头顶斜上方，一处因砖石松动而微微凸起的棱角处，她停下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