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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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草第无数次把简历模板从\"已读\"拖进\"未读\"文件夹时，茶水间传来清脆的碰杯声。行政部新来的阿瑶正捧着星巴克杯垫，指甲上碎钻折射的光斑跳上她皱巴巴的工牌——\"天岂人力资源中介有限公司 项目专员 阿草\"。

\"三太今天又换新车了。\"阿瑶撅着嘴戳开手机屏幕，\"保时捷卡宴，朋友圈定位是b城新别墅。\"

哈哈女士的保温杯盖拧开半圈，枸杞在热水里浮沉：\"这算啥，去年端午他还开二手迈腾呢。\"她眼角鱼尾纹里嵌着职场二十年沉淀的世故，\"听说那别墅光装修就砸了两百万，全是从咱们项目费里刮的油水。\"

阿草的手指在键盘上僵住。去年此时他刚从北方十三县坐绿皮车来报到，皮特哥带他抽烟时说过：\"这行当啊，你要想让别人尊重你，就得能坏别人的事。\"当时他以为皮特哥在开玩笑，直到看见对方裤腰带上晃悠的奔驰钥匙扣。

\"可是……\"阿瑶的马尾辫扫过工位隔板，\"三太最近明显心情好，听说连财务部的小张都敢顶嘴了。\"

\"傻姑娘。\"哈哈女士啜了口茶，\"买别墅前他敢吗？那会儿天天查考勤，连上厕所超时都扣钱。现在房本到手，当然要摆出成功人士的派头。\"她突然压低声音，\"知道为啥端午福利从粽子礼盒变成散装绿豆糕吗？\"

阿草的胃部抽搐起来。他永远记得入职那年端午，行政部发来的邮件里\"礼盒改绿豆糕\"的通知像把生锈的剪刀，把期待剪成碎末。

\"叮——\"电梯门开合声惊散回忆。三太的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鳄鱼皮纹路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他路过阿草工位时，袖扣蹭过显示器边缘，留下一道香奈儿蔚蓝的尾调。

\"阿草，b城新项目跟进表怎么还没交？\"三太的尾音像把生锈的锯子，\"年轻人要有点眼力见，别总让我催。\"

阿草盯着屏幕上的Excel表格，数据在视网膜上扭曲成粽子叶的纹路。

\"阿草哥？\"阿瑶突然凑过来，发梢扫过他手背，\"你报表里这个数字……\"她指尖点在b27单元格，\"项目提成比例是不是少了个零？\"

阿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三太刚颁布的新提成方案，把基层专员的抽成从5%砍到0.5%，美其名曰\"优化成本结构\"。此刻阿瑶指出的，正是被篡改的关键数据。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哈哈女士突然插话，保温杯重重磕在桌上，\"三太在会议室发火呢，说咱们部门效率低下。\"她朝阿草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改？\"

阿草的鼠标悬在\"保存\"键上方。窗外飘进端午前的雨丝，洇湿了窗台上枯死的绿萝。去年此时，这盆植物还绿意盎然，直到被三太斥责\"占用公共空间\"。

\"阿草哥，其实……\"阿瑶突然抓住他手腕，碎钻指甲在皮肤上划出凉意，\"皮特哥走之前跟我说，有些数字改回去，反而更合理。\"

雨声骤然清晰。阿草想起皮特哥离职那天，把工牌甩在三太办公桌上的脆响：\"老子坏过你三回项目，这次让你也尝尝滋味。\"当时他不明白，此刻却突然读懂那笑容里的深意。

\"叮——\"打印机吐出纸张的声音惊醒沉思。阿草看着报表上重新修正的数字，0.5%变成5%，像把生锈的锯子突然磨出锋刃。阿瑶不知何时退到安全距离，马尾辫在空调风里轻轻摇晃。

哈哈女士的保温杯盖咔嗒合拢。雨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缝隙，在报表数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阿草突然明白，那些被克扣的福利，被修改的数字，被践踏的尊严，原来都可以是重新书写的筹码。

而此刻，三太的新别墅里，某个未拆封的粽子礼盒正在角落积灰，包装纸上印着天岂公司的LoGo，像枚褪色的勋章。

阿草第无数次把简历模板从\"已读\"拖进\"未读\"文件夹时，茶水间传来清脆的碰杯声。行政部新来的阿瑶正捧着星巴克杯垫，指甲上碎钻折射的光斑跳上她皱巴巴的工牌——\"天岂人力资源中介有限公司 项目专员 阿草\"。

电梯门开合声惊散回忆。三太的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鳄鱼皮纹路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他路过阿草工位时，袖扣蹭过显示器边缘，留下一道香奈儿蔚蓝的尾调。

天岂人力资源中介公司茶水间，午后。阿瑶正往马克杯里丢进两朵菊花，哈哈女士的保温杯盖子刚拧开，枸杞的甜腥气混着新泡的陈皮普洱在空气里打架。

阿瑶搅动着银匙：\"姐，你说阿草最近怎么像换了个人？以前让他改个报表跟要命似的，现在居然主动要求接手b城新项目。\"

哈哈女士吹开茶沫：\"你懂什么，这叫'君子不器'。\"保温杯\"咚\"地磕在大理石台面上，\"就像Atm机再方便，银行还是得留着VIp大户室。有些东西啊，不是光有效率就能替代的。\"

阿瑶歪头：\"可三太不是说要全面数字化改革吗？上个月还裁了三个老专员呢。\"

哈哈女士突然压低声音：\"知道为啥那些VIp客户宁可排半小时队，也要去大户室找专属经理吗？\"手指在空气里画了个圈，\"人需要被当'人'对待，不是当账户数字。Atm机吐钱再快，能跟你说'张总，您看好的那支基金最近走势不错'？\"

窗外忽然传来汽车鸣笛声，两人同时转头。楼下停车场，三太的新卡宴正闪着转向灯，后座隐约露出个花白脑袋。

阿瑶撇嘴：\"又是王总他爹？这老爷子每周三雷打不动来大户室，其实就为听小陈专员喊声'叔'。\"

哈哈女士笑出眼尾褶子：\"要不说你们年轻人不懂呢。\"保温杯凑到阿瑶跟前，\"去年疫情最凶那会儿，所有网点都关门，就咱们这儿VIp室开着。王总一个电话，小陈戴着口罩去给老爷子送降压药，这交情是Atm机能有的？\"

阿草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来。他西服袖口磨得发亮，领带却系得端端正正。

阿草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放：\"阿瑶，这是b城项目新拟的提成方案，你帮忙看看有没有……\"

哈哈女士打断他：\"先说说，为啥把技术部的AI匹配算法撤了？三太昨天在会上拍桌子，说你们项目组在开历史倒车。\"

阿草扯松领带：\"上周去b城工厂，发现流水线工人最烦的不是工资低，是每次系统自动排班都把他们和老婆的班错开。\"手指在文件夹上敲出闷响，\"我让技术部加了手动调整模块，虽然效率降了3%，但离职率下降了40%。\"

阿瑶眼睛发亮：\"所以这就是你说的'生态的力量'？满足人的需求，比单纯追求效率更重要？\"

阿草突然苦笑：\"想起刚来那会儿，皮特哥教我'要坏别人的事'。现在才明白，坏的不是事，是那些把活人当零件的规矩。\"文件夹里滑出张泛黄照片，是北方老家槲叶飘香的端午。

哈哈女士瞥见照片：\"你收的粽子还有吗？我拿陈皮换你两个。\"

阿草愣住，随即笑开：\"成，但得您亲自去我工位拿。\"转身时西装后摆掀起，露出磨破的裤腰。

阿瑶突然拽住他衣角：\"等等！你给b城项目专员申请的弹性福利包，三太卡在财务部了。\"

阿草挣开衣角：\"所以我才要改方案。\"从最底下抽出份文件，\"我们把基础薪资拆成80%固定+20%绩效，但给每个专员配了企业年金账户。表面看公司支出没变，可十年后……\"

哈哈女士突然插话：\"可十年后的事，谁说得准？\"保温杯盖拧开又合上，\"就像那些VIp客户，哪个不是冲着当下的人情味来的？\"

阿草手指划过文件边缘：\"所以这才要形成生态啊。\"从内袋掏出张流程图，\"你看，专员的年金由客户满意度决定，满意度又影响项目续签率……\"笔尖在图上画出个闭环，\"当每个人的利益都绑在一起，自然会生出……\"

阿瑶突然接话：\"生出'道'来？就像《孟子》说的'得道者多助'？\"

阿草笑：\"是生态。\"转身接水时，后背绷紧的衬衫透出脊椎轮廓，\"三太总说我们基层是螺丝钉，可要是每个螺丝钉都开始思考怎么让机器运转更好……\"水流声突然变大。

哈哈女士突然起身：\"行了，再磨蹭王总的降压药该送迟了。\"保温杯往阿草怀里一塞，\"帮我捎给小陈，就说我老伴的体检报告夹在里面了。\"

阿草抱着保温杯愣在原地，阿瑶突然噗嗤笑出声。

阿瑶指着阿草西装下摆：\"姐，你瞧他裤腰都磨通了，还学人家当'生态工程师'呢。\"

哈哈女士已走到门边，回头一笑：\"小伙子，\"指指自己眼角，\"等你这儿长出我这样的褶子，就明白'君子不器'不是不让你当工具，是教你……\"声音突然放轻，\"怎么把工具变成钥匙。\"

茶水间只剩空调嗡鸣。阿草盯着流程图上的闭环。

镜头拉远，茶水间玻璃映出城市天际线。无数格子间里，阿草们正在修改的不仅是报表数字，更是一个庞大机器的运转逻辑。而楼下的VIp大户室，小陈专员正给王老爷子续上茶水，茶香袅袅中，老爷子手腕上的劳力士泛着温润的光。

天岂人力资源中介公司安全通道，暮春的夕阳把防火门玻璃染成蜜色。阿瑶盘腿坐在台阶上剥糖炒栗子，哈哈女士的保温杯搁在窗台，枸杞在残茶里浮沉。

阿瑶突然抬头：姐，你说阿草最近怎么总往b城跑？上周五的会又缺席了。

哈哈女士指尖敲着杯沿：人家在演《长安的荔枝》呢。保温杯盖子咔嗒合上。李善德运鲜荔枝，靠的是和光同尘、雨露均沾、花花轿子众人抬。咱们阿草运项目，靠的是……突然笑出声。靠的是把老实人都变成标准化零件。

阿瑶栗子壳卡在齿缝：啥意思？

哈哈女士摸出老花镜戴上：你看他新搞的\"青苗计划\"，把新人培训拆成七十二个标准动作。从怎么接客户电话到怎么系领带，连微笑弧度都拿量角器量过。手指在空气中画表格。上周来的小张，现在说话都带阿草的尾音。

阿瑶突然坐直：所以老实人真能像荔枝苗那样量产？

门突然被推开，阿草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西装扣子错位地扣着。

阿草喘着气：快！把b城项目复盘会改到明天上午，三太临时要加塞……看见哈哈女士的老花镜，话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