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刀锋倒映的玫瑰色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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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冰紫色的眼眸冷冷地扫了金一眼，那眼神足以让沸水结冰。他没有解释，只是用更冷的语气吐出一个字：“走。” 说完，便绕过目瞪口呆的金，径直离开，留下金在原地挠着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噗嗤。” 一声轻笑从旁边传来。凯莉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手里把玩着一枚新兑换的星镖，脸上挂着看透一切的了然笑容。她瞥了一眼格瑞迅速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又看了看还在纠结的金，慢悠悠地说：“笨蛋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是买给某个‘特别的人’的呢？” 她刻意加重了“特别的人”几个字，眼神瞟向格瑞刚才站立的方位——那片依旧空荡的虚空。

金更加困惑了：“特别的人？谁啊？格瑞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紫堂幻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

几天后，在前往一处元力矿脉的路上，金小队途经一片被精心打理过的、属于某个被淘汰的植物系元力参赛者的花园废墟。虽然荒废，但生命力顽强的花卉依旧在断壁残垣间绽放。一片深红色的玫瑰开得尤其绚烂，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

格瑞走在最前面，脚步沉稳。当那片刺目的深红映入眼帘时，他的步伐极其自然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放缓了半拍。视线在那怒放的玫瑰丛上停留了几秒，冰紫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他想起了刀面投影里，祁奥阳无数次对着橱窗里昂贵花束露出的那种混合着渴望和失落的细微表情。

他没有采摘，也没有驻足，只是那放慢的半拍和专注的凝视，已经足够引起身后同伴的注意。

“哇！好漂亮的玫瑰！” 金赞叹道，跑过去想摘一朵，却被凯莉用星月刃轻轻拦住了。

凯莉的目光落在前方格瑞的背影上，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喂，格瑞，” 她故意提高声音，“没想到你对花花草草也有兴趣啊？还是说…是某位喜欢玫瑰的‘特别人士’，让你睹物思人了？”

格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没听见。只是他握着烈斩刀柄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了几分，指节微微泛白。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反驳，但那沉默本身，在凯莉眼中，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最令人“惊悚”的变化，发生在一次临时小队的战术会议上。

地点是金找到的一处相对安全的岩洞。四人围坐在一小堆篝火旁。金和紫堂幻摊开一张手绘的、有些潦草的地图，激烈地讨论着一条新发现的捷径可能存在的风险。凯莉则抱着她的星月刃，一边听着，一边漫不经心地用小刀削着一根木棍。

格瑞靠坐在稍远一点的洞壁阴影里，闭着眼，似乎在养神。烈斩横放在膝头。

就在金和紫堂幻争论得面红耳赤时，一个带着极度满足和分享欲的、软糯的声音在格瑞意识中响起：“今天吃了超好吃的酸辣粉，配上米锅巴，更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好吃诶！！！要是格瑞也能和我一起尝尝就好了～”

紧接着，刀面投影清晰地显现：祁奥阳坐在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小吃店里，面前放着一碗红彤彤、热气腾腾的食物。她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沾了一点红油，正夹起一块金黄色的锅巴，对着虚空露出一个毫无防备的、带着食物纯粹幸福感的灿烂笑容。那笑容温暖而生动，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阴影里，格瑞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但就在祁奥阳那个笑容绽开的瞬间，他那总是紧抿着、如同被冰封住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却无比真实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篝火跳跃的光芒映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那抹一闪而逝的笑意，如同初春消融的雪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温柔。

啪嗒。

凯莉手中正在削着的木棍掉在了地上。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景象，微微张着嘴，目光死死锁定在格瑞映着篝火光芒的侧脸上，尤其是那抹转瞬即逝、却在她眼中被无限放大的柔和弧度。

金和紫堂幻的争论也戛然而止。两人顺着凯莉的目光，也看到了格瑞脸上那抹从未出现过的、堪称“温柔”的表情残留。

岩洞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金眨了眨眼，又用力揉了揉，怀疑自己眼花了。紫堂幻的眼镜差点滑下鼻梁。凯莉则缓缓地、缓缓地捡起地上的木棍，用一种混合了惊叹、了然和一丝复杂调侃的目光，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格瑞，然后低下头，肩膀可疑地耸动起来，像是在极力憋笑。

格瑞似乎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他倏然睁开眼，冰紫色的瞳孔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冷冽和锐利，方才那抹柔和如同从未存在过。他面无表情地扫过三个表情各异的同伴，语气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说完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们的集体幻觉。

金和紫堂幻立刻正襟危坐，继续讨论地图，只是眼神时不时地偷偷瞟向格瑞，充满了探究。凯莉则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知道，那个名为祁奥阳的异界少女，早已不再是格瑞世界里的背景噪音。她是一道凿进坚冰深处的暖流，无声，却彻底改变了他的温度。

***

又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乌云低垂，电蛇在云层中狂舞，沉闷的雷声如同巨兽的咆哮，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雨倾盆。凹凸大赛的夜晚从不平静，而这样的天气更是将危险和压抑放大了数倍。

格瑞没有留在临时据点。他独自一人来到了自由丛林边缘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地。这里风声呼啸，雷声更近。他背靠着一块巨大的、被雨水打湿的冰冷岩石，烈斩插在身旁松软的泥土里。他微微仰着头，冰紫色的眼眸倒映着云层中明灭不定的闪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

他在等。

等那个每晚必至的、轻柔的“晚安”。

时间在雷声的间隙中流淌，缓慢而沉重。终于，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但语调却异常低沉，充满了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郁：

“在学校好累啊，好想格瑞…” 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和绝望的悲凉，“…但是不管怎么样，说到底也只是我的幻想，就算是真正的格瑞来到了我身边，也只是会将我视为陌生人而已吧…”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几乎同时，震耳欲聋的炸雷在头顶爆开！狂暴的雨水如同天河决堤，瞬间倾泻而下，将整个世界淹没在冰冷的水幕和震耳欲聋的轰鸣之中。

就在雷声炸响的同一刹那！

格瑞插在泥土中的烈斩，刀身猛地发出一阵低沉而愤怒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内心那瞬间掀起的滔天巨浪！

格瑞一直沉寂如冰山的身体，在听到那句“视为陌生人”时，猛地绷紧！一股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剧痛，毫无预兆地狠狠贯穿了他的心脏！那痛楚是如此尖锐，如此真实，远超任何物理伤害带来的痛苦！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他霍然低头，一直握在手中的、用于查看地图和接收大赛信息的个人终端，此刻正停留在一个打开的界面上——那是他无数次搜索“临河三中”、“祁奥阳”、“空间定位”等关键词后，依旧一片空白的、令人绝望的查询结果页面。

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那句“视为陌生人”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疯狂回荡，与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无法真正触及她、无法让她感知到他的存在、无法回应她那份沉重而纯粹的爱——产生了最残酷的共鸣！

啪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碎裂声在暴雨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

格瑞握着个人终端的手，因为那股无法宣泄的剧痛和滔天的愤怒，骤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坚硬的合金外壳，竟被他硬生生捏得扭曲变形，屏幕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幽蓝的光芒在裂痕下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细小的金属碎片甚至刺破了他的掌心皮肤，殷红的血珠混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变形的金属边缘缓缓淌下。

他像是感觉不到掌心的刺痛，只是死死盯着手中那团扭曲的废铁，仿佛那是阻隔在他们之间的、无法打破的次元壁的象征。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顺着他银色的发丝流淌，滑过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滴落在他被捏碎的终端和渗血的手掌上。他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在暴雨中濒临碎裂的冰雕。

刀面上的投影在暴雨和雷光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格瑞依旧能“看”到，祁奥阳的身影蜷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似乎是她的房间），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着。无声的绝望和自弃，如同实质的黑暗，从投影中弥漫出来，与外界狂暴的雷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中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格瑞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那团扭曲变形的终端残骸“哐当”一声掉落在泥泞的地面上，迅速被浑浊的雨水淹没。

他缓缓抬起那只被碎片划伤、沾满血水和雨水的手。掌心被刺破的伤口不算深，但细密的血痕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刺目。他盯着自己的手掌，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双能挥动烈斩、斩断无数强敌的手。这双手，可以劈开最坚硬的晶甲，却劈不开阻隔两个世界的次元壁；可以捏碎坚硬的合金，却捏不碎她心中那根名为“被视作陌生人”的毒刺。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如同这倾盆的暴雨，将他从头到脚浇透。

就在这时，刀面上的投影，祁奥阳似乎终于从那种崩溃的情绪中挣扎了出来。她猛地抬起头，胡乱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尽管在投影中那泪水是透明的）。那双黑色的眼眸虽然还红肿着，却重新燃起了那标志性的、如同野草般烧不尽的不屈火焰。

她对着虚空，对着那无边的暴雨和绝望，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宣言：

“等着我！格瑞！”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格瑞的心上，“我会考上最好的大学！拼命学习！让科技变得超级厉害！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让科技强大到…能把我送到你身边去！真正的、站在你面前！”

她的眼神灼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信念：“在那之前…格瑞…等着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这不再是之前的幻想，而是带着血泪的、掷地有声的誓言！

投影消失了。最后定格的，是她眼中那不顾一切也要奔向他的决绝光芒。

格瑞依旧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他缓缓抬起那只受伤的手，雨水冲淡了血迹，却冲不散掌心的刺痛和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等着我。

我会去到你的身边。

少女的声音在雷雨中消散，却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镌刻进格瑞的灵魂深处。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团被泥水淹没的终端残骸。他伸出手，握住了插在泥泞中的烈斩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带着熟悉的沉重和力量。他用力将烈斩拔出！

嗡——！

刀身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主人的心绪。冰冷的雨水顺着寒光凛冽的刀锋流淌而下。

格瑞抬起手，用衣袖缓缓擦去刀身上的泥水和雨水。动作稳定而专注，一如千百次做过的那样。冰冷的刀面再次变得光洁如镜，映出他此刻的模样：湿透的银发紧贴着脸颊，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冰紫色的眼眸深处，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或刚才的狂暴，而是沉淀下一种冻结万年的坚冰也无法比拟的、磐石般的决绝。

他凝视着刀面上自己的倒影，凝视着那双眼底燃烧的、足以焚尽一切阻碍的火焰。然后，他用一种低沉而平静、却蕴含着斩断时空力量的语调，对着手中的烈斩，对着那柄承载了他复仇与守护之誓的兵器，也对着那个在暴雨中向他发出跨越时空誓言的少女，一字一句地宣告：

“在那之前…”

他停顿了一下，手腕翻转，烈斩的刀锋在昏暗的雨夜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直指苍穹之上那翻滚的、阻隔一切的厚重乌云，仿佛要将这天地也一并劈开！

“…我会先劈开次元，找到你。”

冰冷的低语被狂暴的雨声瞬间吞没。唯有那柄被擦拭得寒光刺骨的烈斩，在电闪雷鸣中，无声地折射着主人那穿透时空的、不容动摇的意志。宿命的丝线，在暴雨的冲刷下，非但没有断裂，反而被淬炼得更加坚韧，一头缠绕着少女孤勇的誓言，一头，紧握在银发少年那伤痕累累却永不放弃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