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教材里的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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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工……”林野对着黑暗中的铁轨,低低地呼唤了一声,声音嘶哑破碎,瞬间被夜风吹散。无人回应。只有铁轨沉默地伸向无尽的黑暗,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被掩埋的真相和无数个“郑工”无声的悲鸣。
他抬起头,望向张工家所在的那个教职工家属楼的方向。那里亮着温暖的灯光。那灯光曾经象征着林野对技术赢得尊重的幻想,对平凡温暖的向往。此刻,那灯光却像黑暗中一只嘲弄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心中最后一点关于技术、关于责任、关于人的纯粹信仰,彻底化为冰冷的灰烬。
林野慢慢站起身。他没有愤怒,没有嘶吼。极致的绝望之后,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他最后看了一眼K78+550的里程桩,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郑工年轻的脸。
然后,他转身,一步一步,无比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回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融入夜色,仿佛一个被现实彻底吞噬、连影子都透着寒气的幽灵。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怀抱技术理想、相信精度与责任的林野,已经死了。死在了测绘社仓库那支悬停的笔尖下,死在了图书馆泛黄教材的字里行间,死在了西北荒原那场“意外”落石的尘埃里。
剩下的,只有一具被冰冷的现实淬炼过、内里燃烧着灰烬般恨意与绝望的空壳。教材里的十年前,不是历史,是轮回的诅咒,是悬在每一个试图仰望星空的技术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他,林野,已经看清了这剑锋的寒光。
图书馆外沉沉的夜色,如同冰冷的墨汁浸透了林野的骨髓。郑工那张模糊的黑白照片,连同K78+550里程桩冰冷的轮廓,在他脑海中反复切割,每一次都带出更深、更冷的绝望。这绝望不再滚烫,而是凝固成了某种坚硬、锋利的东西,沉甸甸地坠在他的胸腔里,取代了曾经跳动着的、名为信仰的心脏。
他拖着脚步,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回到了测绘社仓库附近。没有进去。他无法再面对那个地方,无法再面对那台被精心“驯服”的SEt2x,更无法面对那个亲手拿起笔、即将完成十年前未竟之事的张工。
仓库的窗户透出昏黄的光。林野隐在墙角的阴影里,目光穿透污浊的玻璃。他看见张工坐在操作台前,背对着窗户,微微佝偻着。那本摊开的报告就在他面前。周雯已经不在。昏黄的灯光下,张工的身影被拉长,投在堆满旧仪器的墙壁上,像一个巨大而沉默的、背负着沉重秘密的怪物。他的手指,那曾无数次赋予冰冷仪器以精确生命的手指,此刻正握着张明留下的那支精致的签字笔。笔尖悬停在“实测超高平均值:72.3mm”的位置上方,微微颤抖着。
林野的呼吸停滞了。他能想象张工此刻内心的风暴——权力的重压、现实的冰冷计算、周雯的未来、以及……或许,那被深埋了十年、属于郑工这个名字带来的微弱刺痛?但这风暴,最终会被更强大的、名为“生存”的惯性所平息。他看到张工的背脊绷紧了一瞬,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抵抗着什么,随即,那肩膀颓然地垮塌下去,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
那只握着笔的手,停止了颤抖。它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平稳,落了下去。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沙沙”声。那声音在林野的耳中无限放大,如同利刃刮过白骨,如同铁锹铲起掩埋真相的泥土。他清晰地看到张工的手腕移动,看到那个刺眼的“72.3”被划掉。新的数字被工整地写上。林野看不清具体改成了多少,或许是74.5?或许是75.0?总之,它必定被“优化”到了所谓的“合理误差范围”之内,一个足以让段长签批的报告维持体面、让维修评估显得多余的数字。
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林野心口剜下一块肉。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他亲眼目睹了“精度”被谋杀的全过程。张工曾经教导他的“做”出来的精度,此刻被他亲手“做”成了谎言。那本凝聚了他无数个日夜心血的笔记本,那里面记录的关于SEt2x“脾气”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微小的偏差修正,都成了这场谋杀的同谋,成了粉饰太平的完美工具——因为它们被用来精准地制造了虚假的“合理”。
张工放下了笔。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对着那份被篡改的报告,久久地沉默着。灯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黝黑、深刻、疲惫,像一块被风霜侵蚀殆尽的顽石,再也找不到一丝曾经让林野仰望的光芒。那是一种彻底屈服的姿态,一种灵魂被掏空后的麻木。
林野收回了目光。他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结局早已注定,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如此。他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踩在冰面上,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他没有回宿舍。那个充斥着年轻喧闹和懵懂梦想的地方,此刻对他而言是巨大的讽刺。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足够冰冷、足够坚硬、能容纳他内心那片崩塌废墟的地方。
他走向了那条废弃的支线铁路。这里没有灯光,只有月光惨淡地洒在生锈的铁轨和荒芜的道砟上,一片死寂。远处,实习线上夜训机车的鸣笛声隐隐传来,更添荒凉。他走到铁轨中央,K78+550的里程桩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微光。他站定,如同站在一个巨大的、沉默的祭坛之上。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他再次点开那张翻拍的郑工照片。照片上年轻的技术员,眼镜后的眼神似乎还带着一丝未被磨灭的、对技术的执着。林野凝视着他,仿佛跨越了十年的时空,与这个被系统碾碎、最终埋骨荒原的灵魂对话。
“郑工……”林野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又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我看见了……他们是怎么杀死真相的。就像……杀死你一样。”
他蹲下身,手指抚过冰冷的、带着粗粝铁锈的钢轨。这触感,坚硬、冰冷、无情,就像那个吞噬了郑工、也即将吞噬他心中最后幻想的系统。他想起张工在仓库里行云流水的操作,那“人机合一”的境界曾让他心驰神往。现在想来,那“合一”的,何尝不是一种与系统规则的深度融合?一种对“如何更高效、更‘稳妥’地服务于权力意志”的肌肉记忆?
“精度……责任……”林野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狰狞的弧度。这两个曾经神圣的词汇,此刻尝起来只有铁锈的腥味和谎言灰烬的苦涩。“原来,它们只是权力的胭脂,是谎言的遮羞布。” 张工传授的不是什么匠人精神,而是一种在权力绞肉机里生存的、精致的犬儒主义。所谓的“与缺陷共舞”,本质是学会如何优雅地、不露痕迹地背叛自己的专业良知,与系统的“缺陷”同流合污!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他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绝望在胃里凝结成块。
他站起身,仰头望向夜空。没有星辰,只有厚重的云层,如同巨大的铅块压在头顶。远处张工家的灯火,像黑暗中一只嘲弄的独眼。那曾象征着他向往的“技术赢得尊重后的平凡温暖”的光,此刻成了最恶毒的讽刺。那温暖,是建立在无数个“郑工”的尸骨之上,建立在被篡改的数据和潜在的安全隐患之上!是用技术人的尊严和良知换来的、沾血的安稳!
“张工……”林野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教会了我最后一课。真正的‘匮乏’,不是设备的陈旧,不是资源的短缺。是这里……”他用拳头重重锤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是灵魂的彻底贫瘠!是脊梁被权力打折后,再也无法挺直的……彻底的匮乏!”
月光下,林野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铁轨上。他心中的“白月光”彻底熄灭了,连灰烬都被寒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真相和背叛反复犁过的、坚硬冰冷的冻土。在这片冻土之下,某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正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毁灭性的力量,开始悄然滋生。
他没有再流泪。泪水属于那个对技术和人性还抱有幻想的林野。那个林野,已经死在了图书馆泛黄的书页里,死在了仓库那支签字的笔尖下,死在了这条废弃铁轨的寒夜中。
剩下的,是一个眼神空洞、内心却燃烧着灰烬般恨意与绝望的躯壳。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K78+550的里程桩,如同背对着一个时代的墓碑。他没有走向温暖的灯火,而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无比沉重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决绝,重新走向那吞噬光明的、测绘社仓库的黑暗入口。他知道,他必须回去。不是为了救赎,不是为了质问——那毫无意义。而是为了……清算。
仓库的门虚掩着。林野推门而入。
张工还坐在操作台前,面对着那份已经“优化”完毕的报告,背对着门口。听到门响,他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立刻回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混杂着未散尽的机油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张明签字笔的油墨气息。
林野没有出声,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工具柜前,动作机械地拿出钥匙,打开。里面除了他的工具,还有那个视若珍宝、记录着SEt2x所有“脾气”的硬皮笔记本。他拿起笔记本,纸张在手中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数据……改好了?”林野的声音在寂静的仓库里响起,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冰冷得像一块铁。
张工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黝黑憔悴,眼袋深重,眼神复杂地看向林野。那里面有疲惫,有愧疚,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残留的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后的麻木。
“嗯。”张工只应了一个字,声音沙哑干涩。他避开林野的目光,看向那份报告。“按……要求,调整到允许范围内了。闭合差……很漂亮。”
“闭合差很漂亮……”林野重复了一遍,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他走到操作台前,目光扫过那份报告。那个被篡改的数字,74.8mm,工整地躺在纸上,像一道精心缝合的伤疤,掩盖着下面溃烂的隐患。“是啊,‘优化’得很完美。比十年前……更‘稳妥’了。”
“十年前”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张工的耳膜!
张工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急剧收缩!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那是一种被猝然揭开最深、最痛伤疤的惊骇和剧痛!他死死盯着林野,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沉默寡言的学生。林野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愤怒、失望或者迷茫,而是一种洞悉一切后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和……嘲弄?
“你……你说什么?”张工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林野没有回答。他慢条斯理地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精准地翻到记录着K78+550原始观测数据和平差计算过程的那几页。他拿起一支红笔,动作缓慢而稳定,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公式上,划下了一道道刺目的红杠。不是修改,是彻底的否定和抹除。
“我在图书馆,”林野一边划,一边用那毫无温度的声音平静地说着,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翻到一本旧教材,《铁路工程测量典型事故案例分析》。里面有个案例十七,讲的是十年前,K78+550弯道超高值争议的事。” 他抬起头,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向张工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一个叫郑xx的技术员,测出了2.9毫米的负偏差。他坚持上报,结果……被扣上‘破坏团结’、‘制造恐慌’的帽子,调去了西北新线当测量员。两年后,死于山体落石。‘因公殉职’。”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张工的心口。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手猛地撑住操作台才没有摔倒。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惊恐。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被他深埋了十年、以为早已烂在记忆深处的肮脏秘密,就这样被眼前这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以一种最冰冷、最残酷的方式,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张工,”林野放下红笔,合上那本被红杠划得面目全非的笔记本,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您教我的‘精度是‘做’出来的’。我学会了。” 他指了指那份被篡改的报告,又指了指自己划满红杠的笔记本。“您看,我‘做’得怎么样?是不是比郑工当年……更‘识时务’?更符合您‘在匮乏中磨砺’出来的……生存之道?”
“你……你……”张工指着林野,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只能挤出破碎的音节。巨大的震惊、被揭穿的恐惧、以及深埋心底的愧疚和痛苦,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镇定。他眼中的麻木被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无处遁形的狼狈和恐慌。
“别激动,张工。”林野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他甚至还向前走了一步,靠近浑身发抖的张工。“身体要紧。毕竟,您还得……稳稳妥妥地当您的技术指导,还得看着周雯……考上好大学呢,不是吗?” 他刻意加重了“稳妥”和“周雯”两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针,扎在张工最敏感的神经上。
张工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高大的身躯佝偻下来,双手紧紧抓住操作台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他不敢再看林野的眼睛,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洞悉,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比西北荒原的风雪更甚。
“那份报告,您交上去吧。”林野退后一步,语气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言从未发生过。“‘优化’得很好,闭合差很漂亮,段长会满意的,刘科长也好交差,张明学长更是立了一功。皆大欢喜。”
他拿起自己那个被红笔划得一片狼藉的笔记本,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仿佛在掂量一个废品。然后,他走到墙角那个专门存放废弃资料和破损工具的旧铁皮柜前,拉开柜门。里面堆满了灰尘和杂物。林野面无表情地将笔记本扔了进去。
“砰”的一声闷响,笔记本消失在黑暗的杂物堆里。
林野关上柜门,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转过身,不再看瘫软在操作台前、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张工。他的目光,落在了仓库角落里,那个锁着的、属于张工私人工具和重要资料的工具箱上。那个箱子,林野从未被允许打开过,它象征着张工在这个仓库里最后的权威和秘密。
林野的眼神,在那冰冷的铁皮箱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敬畏,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在评估一件战利品或障碍物的审视。
他没有再说话,径直走向仓库门口。拉开门,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夜。
“对了,张工,”林野的脚步在门口顿住,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如同最后的宣判,“您工具箱的锁……该换了。听说,老式的挂锁,有时候……并不那么‘稳妥’。”
说完,他一步跨出仓库,身影彻底融入门外的黑暗之中。
仓库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瘫坐在椅子上、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张工。昏黄的灯光下,那份“完美”的报告静静地躺在桌上,旁边是张明留下的那支精致的签字笔。而墙角那个废弃的铁皮柜,像一张无声的嘴,吞噬了记录着真相的笔记本,也吞噬了林野心中最后一点对技术纯粹性的幻想。
门外的黑暗里,林野的脚步没有停顿。他没有回宿舍,也没有走向任何光亮的地方。他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在校园偏僻的小路上游荡。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扑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内心的冻土之下,那刚刚滋生的东西,正汲取着真相的养分和背叛的毒素,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蔓延、硬化。
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再次照亮他毫无表情的脸。他没有再看郑工的照片,而是打开了手机里一个极其隐蔽的加密文件夹。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份文件——正是那份被张工“优化”前的、原始的实习线复测报告完整电子版。所有数据,所有计算过程,所有原始观测记录,包括那个致命的72.3mm,都完好无损地保存在这里。
这是他在内业处理时,出于习惯和谨慎,在提交初步分析给张工之前,就偷偷备份的。当时只是一个技术员本能的备份习惯,为了防止意外丢失。他从未想过,这份备份,会成为最后未被玷污的证据,成为一把冰冷的匕首。
他盯着屏幕上的文件图标,眼神幽深如古井。冰冷的屏幕光映在他瞳孔深处,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纯粹的计算和权衡。
交出去?像郑工当年那样?
结果是什么?他几乎能立刻看到:张明轻蔑的冷笑,张工苍白无力的辩解(甚至可能反咬一口),刘科长的官腔,段长的震怒。然后,他的档案里会多出无数个罪名:伪造数据、诬陷领导、破坏学校声誉、心怀叵测……最好的结局是被开除,像垃圾一样被清扫出去。更坏的……会不会也“意外”地被分配到某个“需要人手”的、环境特别“恶劣”的新线工地?西北?或者西南的无人区?然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或者一次“无法预料”的塌方……
郑工的身影,仿佛在手机屏幕的反光里一闪而过。
林野的手指悬在删除键的上方,停留了足足一分钟。指尖冰凉。最终,他没有按下去。但他也没有做任何其他操作。他只是退出了文件夹,锁上手机屏幕。
黑暗中,他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近乎无声的笑。那不是笑,更像是一块冰在胸腔里碎裂的声音。
交出去?不。那是郑工的路,是一条死路,一条被精心设计好的、用来埋葬“不合时宜者”的死路。他林野,不想做下一个无声无息消失在荒原的“郑工”。
他需要更锋利的东西。不是郑工那种玉石俱焚的勇气,而是能切开这层层铁幕、真正留下伤痕的利器。张工工具箱的锁……一个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悄然探出。
他缓缓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眼神深处,那冻土之下滋生的东西,似乎已经顶破了最后一丝软弱的外壳,露出了它狰狞的、金属般冰冷的獠牙。他不再看仓库的方向,也不再理会那栋亮着温暖灯光的家属楼。他像一个熟练的猎人,开始无声地、精准地规划着自己的行动轨迹,每一步都踩在阴影里,每一步都指向那个冰冷的铁皮箱——那个藏匿着张工“稳妥”秘密、也可能藏匿着更多足以撕裂伪善面具钥匙的地方。
夜色,成了他最好的掩护。曾经的“白月光”已死,在它的废墟之上,一个只为在黑暗中撕咬而生的存在,悄然睁开了眼睛。教材里的十年前,不再是诅咒,而是一份染血的、关于如何在这个系统里“活下去”的黑暗启示录。而他林野,将是这本书最冷酷、也最危险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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