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通报里的提前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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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如一层湿漉漉的薄纱,还半掩着巨人城工务段沉睡的轮廓,但那扇厚重的大门,却已不甘寂寞地“吱呀”一声,向外裂开一道缝隙,透出里面熹微的亮光。林野的身影孤零零地立在公告栏前,那张《防洪抢险先进事迹通报》仿佛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眼皮上,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昨夜的雨水可没闲着,它贪婪地吮吸着油墨,将纸张边缘晕染得模糊不清,如同被打散的墨迹。然而,“陈大奎”这三个字,却像是用刀刻进去的,任凭雨水冲刷,依旧清晰得刺目,带着一股子冷硬的讥诮。
他几乎能看见陈大奎那副得意的嘴脸——站在段长面前,唾沫星子随着他唾沫横飞的讲述四处飞溅,吹嘘着他那“神乎其神的精准预判”。而段长呢?脸上堆砌的笑容虚假得如同劣质面具,每一丝纹路都透着敷衍的赞许。
“预判个屁!”一声粗哑的嗓音在背后炸开。赵叔叼着半截烟卷,吐出的烟雾在微凉的空气中袅袅升起,缭绕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像一道道扭曲的、带着嘲讽意味的符咒。“我在这儿跟铁轨、枕木打了快三十年交道了,眼皮子底下过的风雨还少吗?就没见过雨刚‘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就能预判到半夜三更准保出事的!除非,陈大奎是哪个山沟沟里请来的算命先生,掐着手指头算的!”
林野没吭声,只是下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块硬物。那是从道砟堆里费劲扒拉出来的残片,上面“Sd”的货运单号,还有“品名:徕卡三脚架(防汛特供)”的字样,被他的指尖一遍遍抚过,尖锐得如同两根扎进血肉里的刺,又痛又痒。昨夜那场凶猛的暴雨,那个在泥泞中滚落的木箱,以及那股混合着红毛丹甜得发腻的香气和防腐剂刺鼻味道的怪异气味,突然又鲜明地撞进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小林,”技术员小刘的声音像卡了壳的留声机,带着不易察觉的犹豫,最终还是颤巍巍地飘了过来,轻轻扯住了林野的袖口,“段……段长,找、找你。”他往前凑了凑,几乎要把嘴贴到林野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传递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好像……跟那个通报有关。”
“林野”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撞在林野心上,让他脚步猛地一顿。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像是被一块冰冷的铁坠子狠狠拽入了深渊,寒意瞬间爬满了脊背。他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股翻涌的异样压下去,但胸腔里仍像塞了团湿冷的棉花。他强迫自己迈开灌了铅似的双腿,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推开段长办公室的门,一股混合着浓重茶叶香与廉价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某种陈腐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段长正端着一只洁白的骨瓷茶杯,目光却焦着在那张摊开的通报上。他的脸上像戴了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具,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死水,深不见底。那张通报,不知被谁的手指揉过,边缘还带着雨水浸湿后留下的淡淡痕迹,本该是表彰的荣耀,此刻在他漠然的注视下,却显得如此黯淡,仿佛真的只是他今日待办事项清单上最不起眼的一项,无关痛痒,甚至带着一丝被遗忘的狼狈。
“坐吧,林野。”
段长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冬日里一块温吞的老玉,平和得近乎冷漠,可那音调深处,却又像投入一潭死寂深水中的小石子,刻意地、不易察觉地漾开一丝微澜,带着点探询,又带着点不易言说的关切。
“听说你昨晚冒雨巡查,辛苦了。”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林野像被钉在原地,过了几秒才僵硬地挪动脚步,在沙发前坐下。他拼命挺直脊梁,试图用一种军人的姿态掩盖内心的波澜,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然而,他的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手绷紧了弦,每一寸肌肉都紧缩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弓射而出。当他伸出手,接过段长递来的茶杯时,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杯壁,身体猛地一颤,指关节下意识地蜷缩起来,青白青白的,像冬夜里冻僵的树枝,那份凉意仿佛瞬间穿透了皮肤,直抵骨髓,让他觉得那不仅仅是一只茶杯,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拷问。“应该的,段长。”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轻飘飘的,几乎立刻就被办公室里那沉得化不开的空气吞噬了。
段长那“嗯”的一声,轻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几分犹豫,又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保留。他没再多言,只是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搁置在桌面,那清脆的“叩”的一声,仿佛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在这凝滞的寂静里,竟显得格外刺耳,惊醒了空气中沉睡的尘埃。
他端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似乎也未能驱散他眉宇间的沉吟。而后,他的目光陡然聚起,如同探照灯穿透了夜幕,精准而毫不留情地锁定了林野。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林野周身都细细剖开,审视着他每一寸肌肤下的真实意图。
“陈大奎这次的行动,”他开口了,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棋手落子后的笃定,“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手段也干净利落,称得上是及时,更是果断。”他说着,仿佛在复盘一局刚刚结束的棋局,每一个字都斟酌过,“小伙子,咱们干铁路这一行,讲究的就是这手眼通天的全局观,和未卜先知的预判力。”
话音未落,他忽然顿住,像是一颗棋子悬在半空,让人捉摸不透下一步的走向。可下一秒,那话锋看似轻巧地一转,却又鬼使神差地,落回了原处。“不过嘛,”他话里带了个转折,像是在为即将吐露的话语铺设一层薄薄的糖衣,“你那个全站仪,服役年头也确实不短了吧?精度嘛……”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又拖长了,尾音在空气中打着旋,像一根若有若无的细线,轻轻撩拨着什么,又像一声绵里藏针的敲打,让人心头微凛,却又抓不住确切的意味。
林野几乎要跳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段长话里有话,似乎在暗示什么。是暗示他的仪器老旧,数据不可靠,还是暗示他不该质疑陈大奎的“功绩”?
“段长,”林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关于G区段的情况,我有些数据想向您汇报。”
段长抬了抬手,打断了他:“先不说这个。小林,你看这样好不好,陈大奎同志这次立了功,你也算间接出了力,通报里提了你一句‘配合抢险’。这次绩效扣的1500块,等下个月,组织上研究一下,看能不能给你补上。”
林野愣住了。这算什么?收买?还是安抚?他看着段长那张和蔼可亲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张脸,昨天还在会议上强调“安全无小事,责任重于泰山”,今天就在为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开脱。
“段长,我不是为了那1500块钱。”林野的声音有些干涩,“G区段确实存在沉降风险,昨晚的数据,无论是全站仪的,还是我手工测量的,都清晰地表明了这一点。陈工长所谓的‘预判’,是基于篡改后的数据,这会掩盖真实的风险,万一……”
“万一什么?”段长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小林,你太年轻了。铁路线这么长,哪天不出点小状况?我们做领导的,就是要考虑全局,要平衡各方利益。陈大奎同志家里孩子要上大学,老婆身体不好,他不容易啊。你那个全站仪,我也听说了,确实有点老了,精度嘛……咱们可以理解。”
理解?林野几乎要冷笑出来。理解陈大奎的贪婪,理解张明的嚣张,理解他们利用体制漏洞牟利的行径?理解那些印着防汛编号的水果箱,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掏空了铁路的命脉?
“段长,这不是理解不理解的问题。”林野站起身,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这是原则问题!是安全底线问题!如果因为我们的数据造假,导致未来发生事故,那我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段长的脸色沉了下来:“林野同志,你冷静一点。陈大奎同志的功劳是事实,抢险队的行动也是事实。至于数据,可能存在一些误差,或者记录上的小问题,我们可以再研究,再分析。但你这样公开质疑,影响不好,知道吗?会影响我们工务段的团结,影响大家的工作积极性。”
团结?林野看着段长,只觉得讽刺。所谓的团结,就是大家心照不宣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假装一切安好?所谓的积极性,就是像陈大奎那样,靠着造假数据、倒卖物资,给自己挣绩效分,挣奖金?
“段长,我手里有证据。”林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残片,摊在段长面前,“这是从G区段捡到的,上面有货运单号,还有‘徕卡三脚架(防汛特供)’的字样。您知道那个区段昨晚的情况吗?全站仪早就泡水关机了,哪来的三脚架?”
段长拿起那张残片,眉头皱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又放下了。“小林,这东西来源不明,可能是别人故意栽赃。你年轻气盛,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陈大奎同志是我们工务段的骨干,你这样针对他,对谁都没好处。”
骨干?林野想起陈大奎那张油光水滑的脸,想起他冷笑着对讲机里的那句“你这破铜烂铁逞什么能”,想起他坐在新买的越野车里,享受着高压水枪冲洗的快感。骨干?不,他是个蛀虫。
“段长,我请求对昨晚的抢险行动进行复查,特别是对陈工长提交的监测报告进行技术鉴定。”林野的态度坚决,“如果我的数据有误,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但如果我的数据是真实的,而陈工长存在造假行为,我希望组织能严肃处理。”
段长看着林野,眼神复杂。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小林,你是个有技术、有热情的好青年。但咱们这儿,讲究的是经验,是协调,是……大局观。有些事情,不是光靠数据就能说明白的。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自有安排。”
林野知道,段长的“安排”无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站起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段长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里,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却驱不散那股阴冷的气息。他走过公告栏,那张通报依然在那里,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拷问着每一个路过的公务人。
他拖着略带沉重的脚步,挪到那张熟悉得几乎能刻进骨子里的工位前。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电脑外壳,他按下了开机键。屏幕亮起的瞬间,仿佛也照亮了他眼底深处的一丝疲惫。他开始整理昨夜那些从仪器里吐出来的数据,一行行,一串串,像无声的潮水漫过他的视野。
x轴位移2.7mm,Y轴位移-3.1mm,沉降速率0.18mm\/h……这些本该是冷静客观的数字,此刻却像被施了咒语,在他眼前扭曲、放大,带着刺骨的寒意,又仿佛是滚烫的烙铁,一寸寸烫进他的神经,灼烧着他试图保持的镇定。它们不仅仅是冰冷的记录,它们是某种预兆,某种警告,让他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狂跳。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和偶尔的交谈声,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前路一片迷雾,仿佛下一脚就会踏空。但那些数字带来的刺痛感,以及内心深处那个微弱却倔强的声音告诉他:至少,他不能放弃。不能让这些数字背后的真相,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湮灭。
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摸索着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紧抿的唇线。他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按下了通话键。铃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令人焦灼的漫长。
“喂?”电话那头,一个略带沙哑却依旧沉稳的声音传来,带着久别重逢般的疲惫,也裹挟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师兄……”林野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异常坚定,仿佛积攒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凝聚成了最核心的几个字,“我可能……找到一些更关键的东西了。那些上报的所谓‘先进事迹’……背后,可能藏着更大的问题。”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只剩下电流细微的嗡鸣,像极了此刻他紧绷的心弦。
接下来的几天,林野像一只嗅觉敏锐的猎犬,开始在工区里寻找线索。他不再公开质疑陈大奎,也不再直接挑战段长的权威。他变得沉默寡言,但眼神却更加锐利。他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接近那些可能掌握信息的人,观察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
他注意到,工区仓库里那些印着防汛编号的木箱,总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被悄悄运走,然后过几天又带着新的水果或者零食回来。他假装整理工具,悄悄记下了这些木箱的编号和进出时间。
他还注意到,张明那辆崭新的越野车,虽然每天都在用高压水枪冲洗,但车底边缘总是有一些难以冲洗干净的红色污渍。有一次,他假装路过,看到张明在冲洗车底,便凑过去闲聊了几句。张明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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