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注册测绘师的夜班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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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索着拿起那个印着测绘学院徽章的旧搪瓷缸。杯壁冰凉刺骨,杯底沉淀着薄薄一层冷透的、粘稠如沥青的咖啡残渣。他仰起头,将最后一点冰冷的、苦涩的液体倒入口中。那味道,已不仅仅是咖啡的焦苦,更混合着一种金属的腥气和绝望的尘埃感。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痉挛般的刺激,像一簇微弱的电流试图激活濒死的神经末梢。
这点虚假的清醒,如同风中之烛,微弱得可怜。他重新睁开眼,强迫自己聚焦在真题卷上。视线艰难地锁定在“A点已知坐标(xa, Ya),b点坐标未知,已知Ab方位角a,平距S…”这段文字上。每一个字都认识,每一个概念都曾烂熟于心,但此刻,它们像散落在沙滩上的珍珠,失去了串联的丝线。xa, Ya… 它们只是符号,冰冷的数字标签,与他此刻沉重如山的疲惫感、与监控室压抑的空间感、与那持续不断的“嘀嗒”倒计时声,格格不入。
他尝试回忆。回忆大学明亮的阶梯教室里,老教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下清晰的笛卡尔坐标系,讲解坐标正算、反算、旋转、平移。教授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激情:“测绘,是丈量大地,更是构建认知的框架!每一个点,都锚定着真实!” 那时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空气里飘着粉笔灰的味道,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和对知识的纯粹渴望。
那阳光,那声音,此刻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星系。眼前的现实是惨白的荧光灯,是屏幕上分割的监控画面,是键盘右上角那跳动的、显示时间的红色数字。
“构建认知的框架…” 林野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他现在的认知框架是什么?是被数据监控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时间碎片?是道尺上那道耻辱的刻痕?是屏幕上那个转瞬即逝又刻骨铭心的“Z”?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倔强,将颤抖的笔尖用力按在草稿纸上。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像孤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峡谷中回荡。他画下一条颤抖的x轴,又画下一条与之垂直但明显歪斜的Y轴。坐标原点在哪里?他迟疑了一下,将笔尖重重地点在两条线的交点——这个点,就姑且算作他此刻在监控室的位置吧。
A点坐标(xa, Ya)… 他试图在坐标系中标出这个“已知点”。xa是多少?Ya是多少?题目给出的数值在他脑海中模糊不清。他烦躁地翻回卷子前页查找,视线却被自己划出的那道裂痕干扰,数字仿佛在裂痕边缘跳动、变形。好不容易找到数字,填上去。b点未知… 方位角a… 平距S…
他开始尝试套用公式。正算公式是什么?是 xb = xa + S * cosa ? Yb = Ya + S * sina ? 对,好像是这个。他写下公式。cosa… sina… 角度a是多少度?题目给的是度分秒。他需要换算。度分秒转十进制小数… 60进制换算… 1度=60分,1分=60秒…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边缘计算:a = 35°12′45″ = 35 + 12\/60 + 45\/3600 = … 大脑像生了锈的齿轮,计算变得异常艰难。12除以60等于0.2,45除以3600… 3600分之45… 多少?0.0125?不对,45\/3600 = 45 ÷ 3600… 他卡住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除法,在极度的疲惫和潜意识的焦虑下,变成了难以逾越的障碍。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试图用疼痛刺激清醒。45 ÷ 3600 = 0.0125。对。所以 a ≈ 35 + 0.2 + 0.0125 = 35.2125°。
下一步,cos(35.2125°) 是多少?sin(35.2125°) 是多少?这需要计算器,或者查表。他下意识地去摸放在真题卷旁边的函数计算器。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塑料外壳。按开关键… 屏幕没亮。没电了?他这才想起,昨晚太疲惫,忘了给它充电。一股更深的无力感袭来。他只能依靠模糊的记忆或者… 或者尝试用笔算近似值?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烦躁地将计算器丢开,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思路再次陷入泥沼。他盯着草稿纸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坐标系,A点孤零零地钉在那里,b点像一个幽灵,在未知的迷雾中飘荡。方位角a和平距S是连接它们的线索,但他却握不住这线索。公式是骨架,但填充骨架的血肉——那些具体的数值运算——此刻却成了拦路虎。
更可怕的是,那鲜红的计时器数字,正在无情地缩减。12:34… 12:33… 12:32… 每一次微小的跳动,都像倒计时的秒针,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能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丝解题意志,正在被这持续逼近的“嘀嘀”声瓦解、蚕食。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但眼角余光根本无法忽视那刺目的红色。它像一个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他无论多么努力地挣扎,都逃不过下一次被粗暴打断的命运。
“嘀——嘀——嘀——!”
尖锐的蜂鸣声如同丧钟,准时在死寂中炸响!比上一次更刺耳,更令人心悸。林野全身剧烈地一抖,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握笔的手完全失控,笔尖在草稿纸上猛地一戳,划拉出一道比真题卷上那道裂痕更短促、更深、更绝望的黑色伤口,几乎戳穿了纸张!
屏幕上,鲜红的警示框再次霸道地弹出,覆盖了所有画面,覆盖了他刚刚艰难搭建起来的、摇摇欲坠的解题框架——“请立即确认在岗状态!”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终于从林野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痛苦和窒息到了极点,从灵魂深处挤压出的一声呜咽。他猛地将手中的笔狠狠拍在桌子上!笔身弹跳起来,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颓然后仰。一股更原始、更黑暗的情绪攫住了他。他猛地站起身,折叠椅因这突然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向后滑开。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那个弹出警示框的屏幕,盯着那不断闪烁的“确认”按钮提示。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太阳穴突突狂跳,视野边缘开始发黑,闪烁起不祥的金星。
“确认…确认…确认你妈!”一句粗鄙的、带着血腥味的咒骂在喉头翻滚,几乎要冲破嘴唇。他抬起手,不是去敲击那个“确认”键,而是五指张开,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冲动,狠狠地、用尽全力朝着那个冰冷的、闪烁着红色警告的屏幕扇了过去!
就在手掌即将拍在屏幕上的瞬间,指尖距离冰冷的液晶屏面只有毫厘之差,他停住了。
一股更深的寒意,比监控室的空调更冷,瞬间从脊椎骨窜遍全身,浇灭了那股毁灭性的冲动。他看着自己那只因愤怒和用力而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的手。这只手,本该握着道尺丈量山河,本该握着绘图笔勾勒蓝图,本该握着计算器解开空间的密码。现在,它却悬在半空,准备砸向一个代表着他唯一收入来源、甚至可能带来更严重后果(损坏公司财产?)的屏幕。
砸了它?然后呢?被开除?赔钱?本就微薄的积蓄雪上加霜?本就渺茫的考证之路彻底断绝?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房东催租的冷漠面孔,闪过母亲在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询问“小野,工作还顺心吗?”,闪过书店橱窗里那本昂贵的《注册测绘师案例分析精解》的价格标签…
那只举起的手,像被无形的、更加沉重的镣铐锁住,僵在了半空。愤怒的潮水迅速退去,留下的是更广阔、更冰冷的绝望沙滩。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高举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重重地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他站着,低着头,肩膀垮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要在地板上烧出两个洞来。粗重的喘息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才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移动脚步,绕开地上的笔和滑开的椅子,走到键盘前。
指尖冰冷,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他抬起手,动作迟缓得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伸向那个磨得发亮的“Enter”键(“确认”通常映射为回车键)。指尖悬停在键帽上方,微微停顿。然后,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放弃一切抵抗的顺从,轻轻地、却又无比沉重地按了下去。
“啪嗒。”
一声轻响。
屏幕上,那刺眼的红色警示框瞬间消失。分割的监控画面重新显现,各司其职,平静如常。轨温曲线依旧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描绘着属于钢铁的、无悲无喜的命运。红色的计时器数字冷酷地重置:15:00。
新一轮的绞杀,开始了。
林野没有立刻坐下。他站在那里,背对着屏幕,面对着那扇冰冷的、刚刚被道尺撞击过的防火铁门。门上,在刚才撞击的位置,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凹痕,旁边蹭掉了一小块灰色的油漆。
他慢慢转过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摊开的、带着丑陋裂痕的真题卷;被戳破的草稿纸;滚落到桌角的、没电的计算器;掉在地上的笔。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
那柄沉重的道尺,静静地躺在阴影里。金属的冷光在屏幕微弱的反射下,幽幽地闪烁着。尺身上,“效率 = 0.58”的刻痕,像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在幽暗中无声地控诉。
他没有去捡它。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绕过椅子,重新坐了下来。折叠椅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挺直腰背,坐得笔直,像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徒,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悲壮的平静。
他伸出左手,用拇指和食指,极其缓慢地、极其用力地,揉搓着两侧剧痛的太阳穴。仿佛要将那里面翻江倒海的疲惫、愤怒和绝望,都揉碎、挤出来。
右手则摸索着,在桌面上找到了那支掉落的笔。他把它捡起来,握在手中。笔身还带着地板的凉意。
他没有再看真题卷上那道裂痕,也没有再看“坐标换算”的标题。
他翻开了真题卷的最后一页。那里通常是论述题的位置。题目要求:“试论大数据时代背景下,传统测绘技术面临的挑战与机遇,并结合实例论述注册测绘师应如何提升自身核心竞争力。(不少于1000字)”
一万字?不,这里要求一千字。但此刻,这个“一千字”的论述题,却像一个荒诞的出口,一个可以暂时逃离具体计算、逃离那冰冷数字和切割时间的“嘀嗒”声的避难所。尽管它宏大、空洞,甚至可能同样需要他此刻根本无法调动的深度思考。
林野的视线落在空白的答题区域。他握着笔,笔尖悬停在纸张上方。
窗外的天际线,墨黑中已隐隐透出一丝极淡、极冷的灰白。城市地铁的震动依然持续着,规律而低沉,如同大地永不疲倦的心跳,也如同碾过无数个“林野”的、巨大机器的永恒轰鸣。
监控室里,只有笔尖悬停的微颤,和计时器无声跳动的血红数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监控室特有的、混合着电子元件、灰尘和冰冷咖啡残渣的味道。然后,他落下了笔。
笔尖划过纸面,不再是解题的演算,不再是坐标的绘制。他写下第一句话,字迹因手的颤抖而歪斜,却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量:
“在数据洪流的裹挟下,测绘师的坐标原点,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漂移…”
第一个字落下。距离一万字,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字的深渊。
但至少,笔在动。在计时器下一次蜂鸣到来之前,在轨温曲线画出下一个不知名的符号之前,在疲惫彻底将他拖入“Z”形折叠的黑暗之前——他,开始书写。哪怕只是向深渊投下一颗微弱如萤火的光点,哪怕只是用颤抖的笔迹,在数据的铁幕上划下一道微不足道的抵抗痕迹。
沙沙…沙沙…
笔尖摩擦纸页的声音,成了这间冰冷囚室里,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战歌。
天,真的要亮了。但这光亮,是属于城市的,属于地铁里匆匆乘客的,属于那些拥有完整白天的人的。对于林野而言,他的“天亮”,只是意味着夜班的结束,以及下一个被压缩至0.58效率的循环的开始。而此刻,在这黎明前最寒冷的时刻,他唯一能抓住的,就是笔尖下这行歪斜的文字,和对抗虚无与剥削的、徒劳却不肯熄灭的书写意志。
沙沙…沙沙…
声音持续着,微弱,却固执。与窗外越来越清晰的地铁震动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坐标点上,属于林野的、复杂的生存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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