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段长侄子的全站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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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库的周末浸泡在一种奇特的死寂里。没有平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没有调度员急促的吼叫,只有机油——那种浓稠、滑腻、带着金属锈蚀和橡胶腐败气味的液体——在巨大油桶里缓慢蒸腾的气息,无声地填满了每一个角落。这气味仿佛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林野站在一排排高耸的铁架投下的阴影里,手里捏着考勤表,指尖冰凉。他正对着设备清单上那些冰冷的编号和名称:轨距尺、扭矩扳手、超声波探伤仪……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铁轨延伸的命脉,此刻却像墓碑上的铭文,静默地陈列在昏暗的光线里。
“哐当!”
一声巨响,像钝器狠狠砸在人的耳膜上,粗暴地撕裂了材料库内原本死寂的空气。那分明是越野车后备箱被野蛮掀开又重重砸下的声音,带着主人独有的、近乎挑衅的蛮横,宣告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林野猛地抬起头,动作带着一丝被打断的怔忡。头顶巨大的卷帘门豁然洞开,盛夏的阳光不再温柔,如同熔化的液态黄金,带着灼人的热浪,瀑布般倾泻而入。光线切割着阴影,勾勒出门口那辆黑色越野车庞大而嚣张的轮廓,它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带着金属的冷硬和主人的跋扈。
张明就那么斜倚在车门边,姿态懒散却透着股刻意的张狂。他藏青色的夏季工服随意敞着,像块遮羞布,掩不住里面那件印着硕大、刺眼奢侈品牌Logo的t恤,廉价感与虚荣心昭然若揭。他嘴里叼着根粗壮如小指、深褐色的雪茄,辛辣的烟雾袅袅升起,在他脸上织起一层朦胧的纱,模糊了那双眼睛——慵懒是假,傲慢是真,混合着一种对周遭一切的漠视。他夹着雪茄的手不耐烦地挥动着,指挥着两个穿着土里土气搬运工制服的工人:“喂!那边!轻点放?放你妈的轻!这破地方的东西压不坏的!听好了,都是‘防汛特供’,懂不懂?金贵着呢,比你们命金贵!”
林野的目光越过张明,落在他身后正被粗暴塞进后备箱的箱子上。硬质瓦楞纸箱,簇新,印着醒目的红字:“防汛特供物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野的视网膜上。这刺眼的标识,这熟悉的箱型,与他脑海中去年G区段那批神秘“失踪”的精密测量三脚架的包装箱,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爬升。
“哦?林野?”张明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阴影,才慢悠悠地“注意到”了那个身影,“你在这儿‘站岗’呢?当门神挺称职啊。”他叼着雪茄的嘴咧出一个夸张的弧度,那笑容里翻滚着毫不掩饰的轻慢与嘲弄。“行,正好缺个人手!”他下巴朝后备箱一点,“过来搭把手!把这宝贝给我挪得规规矩矩的!”话音未落,他已经侧身,脚尖微抬,那双擦得锃亮的休闲皮鞋便带着一股子随意劲儿,轻轻踢了踢后备箱角落。角落里,一个裹着黑色硬壳的长条物静静地躺着,仿佛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野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粘稠的机油里。他看清了。那硬壳上,银色的德文花体字在阳光下冷光流转——Leica。徕卡全站仪。铁路工务段最精密、最昂贵的地面测量设备,用于精确监测路基沉降、轨道变形,是防洪防汛期间的生命线。此刻,它像一个被绑架的贵族,委屈地蜷缩在塞满了印着“防汛特供”水果箱的后备箱里。
“搭把手?搭什么?”林野的声音干涩,目光死死锁在那台徕卡上,仿佛要穿透外壳看清它的编号。
“把这玩意儿挪挪,别让水果箱子挤着它。”张明吐出一个浓重的烟圈,灰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放心,金贵着呢,弄坏了你赔不起。借我去水库玩玩,搞个地形测绘,顺便钓钓龙虾,放松放松。这鬼天气,热得邪乎!”他毫不在意地掸了掸雪茄,一截长长的、带着火星的烟灰簌簌落下,不偏不倚,正落在徕卡光洁冰冷的黑色外壳上,留下几点刺眼的灰白污迹。“紧张啥?段里仓库还有三十台崭新的躺着睡大觉呢!防汛物资嘛,放着也是放着,夏天正好用得上,这叫……资源优化配置,懂不懂?”
林野的视线锐利如刀,精准地切割开那点碍事的烟灰,落在全站仪外壳上一个不起眼的激光蚀刻铭牌上。出厂编号:LEIcA-GtS-7000-SN: -047。那一串冰冷的数字,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他的神经!上周!在G区段那个沉降最严重的路基边坡下,他弯腰避开巡道工的目光,在碎石和野草中,捡到的那块带着断裂卡槽的、被泥土包裹的黑色工程塑料残片!上面残留的编号前缀,正是 !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闷响。眼前张明那张漫不经心的脸,后备箱里刺目的“防汛特供”红字,烟灰下的徕卡编号,还有口袋里那块冰冷坚硬的残片——所有的碎片在瞬间拼凑成一幅令人窒息的腐败图景。这根本不是借用!这是明目张胆的盗窃!是用防汛安全的名义,蛀空这条钢铁大动脉的根基!
“不行。”林野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钉,清晰地钉在油腻的空气里。他猛地踏前一步,左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即将关上的越野车后备箱门边缘!生锈的金属门框边缘粗糙锋利,几乎在接触的瞬间就割破了他掌心薄薄的皮肤。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是那根一直藏在袖口内侧、被他体温焐热的缝衣针!针尖深深刺入掌心肌肤,温热的血珠立刻涌出,迅速洇进藏蓝色工服粗糙的布料纤维里,变成一小片迅速扩大的深色印记。他浑然不觉,或者说,这痛感反而给了他一种奇异的清醒和力量。他盯着张明骤然变色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铁律:“这台徕卡全站仪,登记用途为防汛专用设备!根据《铁路安全条例》第四十七条明文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严禁擅自挪用、转借、损毁或改变其用途!私用,是要追责的!严重者,追究刑事责任!”
“追——责——?”张明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像暴雨前的铅云。他猛地站直身体,几乎比林野高出一个头,投下的阴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叼在嘴里的雪茄被他狠狠捏在指间,劣质的烟草在巨力挤压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几点火星溅落在他昂贵的t恤上。“你他妈算哪根葱?!哪条裤裆里蹦出来的玩意儿,也配跟我提追责?!”他猛地伸手,一把推向林野挡在车门上的手臂,动作粗暴蛮横。
“砰!”
林野猝不及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手背狠狠撞在越野车坚硬冰冷的金属门框棱角上!旧伤!正是虎口那道去年被崩飞的螺栓划开、缝了七针至今未完全愈合的旧伤!仿佛被烧红的铁钎再次捅穿,剧痛如电流般窜遍整条手臂,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眼前猛地一黑,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下意识地攥紧受伤的手,指关节因剧痛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就在这剧痛的眩晕中,他清晰地看到张明因激动而晃动的脖颈。一根粗得夸张、在阳光下闪着俗气金光的链子,正挂在那里,随着他的动作沉重地摆动。那链子!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去年!同样是暴雨连绵的汛期,段里表彰“防洪抢险先进个人”,张明——这个汛期连工区大门都没踏出几次的公子哥——赫然在列,领走了一笔数额不菲的“防洪先进奖金”!不久后,这根金链子就出现在了他脖子上。而真正在暴雨中连续值守七天七夜、冒死巡查险情、最终因湿滑摔下路基导致小腿粉碎性骨折的老周……此刻,大概正拖着那条永远无法复原的伤腿,在工区那间永远弥漫着尿臊味的公共厕所里,沉默地、一下一下地,清扫着肮脏的水泥地面。
屈辱、愤怒、冰冷的现实感,像无数根淬了冰毒的钢针,密密麻麻、毫不留情地扎进心脏,每一刺都带着令人窒息的痛楚,仿佛要将那颗尚存温热的心脏搅得粉碎。
张明只觉林野眼中瞬间爆发的怒火与鄙夷,像两簇带着硫磺味的火焰,刺得他眼皮一跳,心头猛地一缩。但这瞬间的刺痛,很快就被更汹涌的恼怒所吞没。他非但没有半分收敛,反而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向前一扑,那张被雪茄熏得焦黄、又被劣质酒精泡得泛红的脸,几乎要贴上林野的鼻尖。一股混杂着烟草渣滓与馊酒味的浊气,如同沼泽里翻涌上来的瘴气,直扑林野面门,浓烈得令人作呕。
他压低了嗓子,声音嘶哑而黏腻,每一个字都像毒蛇从牙缝里逼出来的信子,带着渗入骨髓的恶意,还夹杂着一种居高临下、如同赏赐乞丐残羹般的施舍感,字字句句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往人心里扎。
“林野,你他妈是不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以为你那点可怜巴巴的转正工资是怎么涨上去的?嗯?”他冷笑一声,雪茄的烟雾喷在林野脸上,“傻逼!那是段里要参评今年的‘青年文明号’!需要你这种‘草根典型’、‘励志榜样’来凑人头,装点门面!懂吗?你就是个摆在橱窗里的泥菩萨!等牌子到手了,评上了……”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你这位置,有的是我爸的关系户等着坐!到时候,你该滚哪滚哪去!现在,给老子——滚开!”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了空气,那辆黑色越野车仿佛一头挣脱牢笼的猛兽,骤然苏醒。轮胎疯狂地撕扯着库房门口那片粗糙的水泥地,发出刺耳欲裂的摩擦声,瞬间便有如浓汤般呛人的灰黄色烟尘被猛地搅起,弥漫了整个视野,呛得人几乎窒息。它就这么嚣张地、带着一股不羁的蛮力,碾碎尘埃,绝尘而去。
刺目的阳光毫无怜悯地倾泻而下,像一柄柄金色的利箭,穿透翻滚的烟幕。就在这片混沌之中,一道银色的微光,如同鬼魅般从越野车后备箱的缝隙里透了出来——那是“徕卡”标志性的Logo。它反射出的光芒,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嘲讽,直直地刺入林野的眼底。那光芒仿佛不是照在眼球上,而是化作了一把淬了寒霜的无形匕首,狠狠地、精准地刺进了他的瞳孔深处,让他的双眼瞬间灼痛难当,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泪水几乎要决堤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林野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那引擎的轰鸣和刺目的光芒钉在了耻辱柱上。手背和掌心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屈辱和愤怒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冲破喉咙。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机油味和尘土味,像在吞咽沙砾。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窒息的愤怒淹没时,脚下一点异样的反光吸引了他的视线。是张明刚才推搡时,从裤兜里掉出来的东西。一个深棕色的、印着烫金外文字母的雪茄盒,落在满是油污和灰尘的地面上,显得格外突兀和肮脏。
林野的动作,慢得如同生锈的齿轮,几乎是违背意志地,弯下了腰。那伤口仿佛被无形的针线猛地扯紧,一阵尖锐的疼痛瞬间刺穿了他紧绷的神经,让他几乎要叫出声来。但他还是撑住了,颤抖着,从地上捡起了那个沉甸甸的盒子。它像一块烙铁,压得他手臂发麻。他记得,就在刚才那场混乱的撞击里,盒盖已经不堪重负,松开了条缝。一种莫名的、几乎要冲破他所有戒备的好奇,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啪嗒。”
一声轻响,却像重锤砸在心上。里面那张折叠得一丝不苟的白色纸条,竟像被惊飞的蝴蝶,或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滑落出来。它打着旋儿,飘落在眼前这片污浊不堪的地面上,如同一片沾满了尘垢的羽毛,脆弱,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林野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缓缓蹲下。他用那只完好的右手,以一种近乎冻结的、近乎残酷的冷静,拈起了那张纸条。指尖传来的触感微凉,带着纸张特有的粗糙。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展开它,仿佛在打开一个既期待又恐惧的潘多拉魔盒。
不是便签,不是情书。
是一张打印得清清楚楚的银行回单凭证。
付款人:宏图测绘技术有限公司
收款人:张明
金额(大写):捌万元整
金额(小写):¥80,000.00
用途:设备租赁服务费
日期:本月十日
“设备租赁服务费……张明……八万元整……”
这几个字,仿佛不是印在纸上,而是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林野的眼底,烙印般地刻进他滚烫的脑海里,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宏图测绘?设备租赁?八万?!”这几个词像重锤,一下下砸在他的心上。
他猛地想起,那台“借”走的徕卡全站仪,编号前缀,竟与之前发现的残片如出一辙……又想起去年那不翼而飞的三脚架,如同被剪去一只翅膀……更想起张明脖子上那根粗粝闪亮、沉甸甸晃荡的金链子,仿佛是贪婪的实体……还有仓库里那堆所谓的“三十台没开封”的设备,难道也是这出戏的道具?
一股腥臭、黏腻的腐败气息,猛地涌上林野的喉头。他盯着那张冰冷的银行回单,仿佛看到一条蛰伏已久的、散发着恶臭的毒蛇,正狰狞地、毫不掩饰地,将獠牙暴露在他眼前。这哪里是什么随意的“借用”?这分明是一条精心编织、啃噬公司利益的蛀虫隧道,一条长期蛰伏、暗度陈仓的贪腐链条!它就盘踞在这看似普通的几个字后面,冰冷而致命。
林野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冰冷,一种窥见了庞大冰山一角后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种奇异的、被点燃的决绝。他慢慢站直身体,环顾四周。材料库里依旧死寂,只有机油无声地蒸腾。他掏出自己那只屏幕早已布满划痕的旧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点开相机,镜头对准地上那张如同罪证般的纸条。
好的,我们来为这段文字增添一些色彩和力量:
屏幕骤然亮起,那惨白的光如同一道冰冷的利刃,劈开了库房的昏暗,直直映亮了他紧抿的唇线。那唇线绷得几乎要断裂,锐利得如同淬了寒霜的刀锋,每一寸弧度都仿佛在积蓄着千钧之力,暗藏着随时要将世间一切虚伪与枷锁斩得粉碎的决绝。
就在这时,手机摄像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在这死寂得能听见心跳的库房里,这声音却显得格外清晰,像一声于无声处响起的、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号角,宣告着某种决心的诞生。
灼痕与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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