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工资条上的生存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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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奎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嗤笑,那笑声尖锐得仿佛能划破空气,像是在听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随手一弹,那燃尽的烟头像一只在暗夜里恶意窥视的小小黑眼睛,精准地、带着一种恶作剧般的精准,落进了路边的下水道缝隙里。“考虑?”他慢悠悠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浸满了轻蔑,“行啊,小子,给你个‘考虑’的机会。下周兰新线上不是缺个驻站技术员吗?我看你就挺合适,正好去那戈壁滩上,跟风沙石头好好‘思考’几天人生,省得在这儿碍眼。”
这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用力地割进皮肉,带着一种慢火的煎熬。兰新线,那片望不到边际的戈壁滩,方圆百里没有人烟的驻站点——那是专门发配“不听话”的人的流放地,是职业生涯的断头台,是吞噬青春和梦想的荒原。
转正后的第一笔工资到账,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6237.50元,数字看着比试用期多了近两千,带着点微不足道的慰藉。可当各项“合理”费用像秋风扫落叶般扣除后,林野的银行卡余额依然单薄得可怜,像一张被揉皱又不得不展开的纸,上面印着现实的褶皱,轻飘飘地悬在生活的边缘。
宿舍里,那股潮湿的霉味如同顽固的幽灵,在狭小的空间里游荡,贪婪地吸附在每一件物品上。空气沉甸甸的,黏稠得仿佛化不开的糖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浓痰。林野缩在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这床架仿佛随时会散架,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摇摇欲坠。他伸手从枕头下摸出那本《铁路工程职业资格证考试大纲》,书页早已被翻得卷了边,边缘像干裂的嘴唇。重点标记的荧光笔痕迹,在头顶那盏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像一道道倔强的伤疤,在黑暗中灼灼发亮。这是他在一个破败的旧书摊上,用十五块钱淘来的二手书,扉页上还留着前主人模糊的签名:“王建军 2018.3”,像一声遥远而苍凉的叹息。
那张证书,是林野此刻能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出路。有了它,工资能往上挪一级,或许还能拼尽全力争取一个调岗的机会,逃离这如同沼泽般令人窒息的环境,去往哪怕只是稍显明亮一点的地方。他颤抖着翻开那页被反复折角的《铁路桥梁施工安全规范》,密密麻麻的笔记像蚂蚁搬家一样挤在每一寸空白处,字迹潦草,仿佛一道道晦涩难懂的密语,诉说着他深夜里无声的呐喊。就在这时,上铺的老周一个翻身,那锈迹斑斑的铁床架发出一声仿佛不堪重负的呻吟,惊得林野心头一跳。
“哟,听说你在考证啊?”一个轻佻的声音刺破这沉闷,从门口懒洋洋地飘进来。
张明斜倚在门框上,姿态随意得像一尊嘲弄的雕塑。他手里把玩着车钥匙,那镀金的LoGo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仿佛在炫耀某种遥不可及的特权。他腕间那块浪琴康卡斯手表的表盘,更是折射出冰冷的冷光,林野认得,那是他逛商场时瞥见过、标价一万二的东西——相当于他两个半月的血汗工资。
林野默默地将书合上,书页发出轻微的“啪”声,像一声无声的拒绝。自从上次婉拒了他的生日宴邀请后,张明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玩味,像是在观赏一件有趣的、待他消遣的玩具。
“我爸说了。”张明一脚踏了进来,那双锃亮的皮鞋跟,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敲出急促而刺耳的节奏,像是一串冰冷的嘲笑,一下下精准地砸在林野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末梢上,那声音清脆得仿佛能剜掉人一层皮。
他缓缓俯下身,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几乎要把鼻尖凑到林野眼前。一股混杂着昂贵古龙水的脂粉气和廉价发胶刺鼻味道的怪异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要把人熏晕过去,让人喘不过气。“所以啊,”他的声音压得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讥诮,“你就算把那本破证死磕下来了,在段里,也还是个给‘自己人’跑腿打杂的命。别再做那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梦了,省点力气,现实点。”
说着,他手腕一甩,那串亮晃晃的钥匙“啪”地一声,被随意地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而令人心惊的撞击。钥匙滚了几下,停在原地。张明连看都没看一眼,慢悠悠地直起身来,像一座小山似的,居高临下地压迫着林野。嘴角,那抹笑意冷得像淬了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仿佛在恩赐一个摇尾乞怜的落魄乞丐:“对了,”他忽然话锋一转,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下个月技能比武,我正好缺个陪练。每天下班后,两小时,怎么样?让你活动活动筋骨,也好歹蹭点‘真东西’回去,总比光会做梦强。”
这根本不是询问,而是赤裸裸的命令,带着施舍般的傲慢。林野的目光死死钉在地上那串钥匙上,镀金的齿牙在阴影里反射出细碎而冰冷的寒光,像一把把随时准备刺向他的匕首。他忽然想起赵叔——那个在系统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私下里对他说过的话,声音低沉而沙哑,像磨砂纸划过旧木头:“在这里混,要么就同流合污,把自己也染黑了;要么,就等着被碾成渣滓,连渣都不剩。”
“我……让我想想。”林野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声干涩的喏诺,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在粗粝的木头上反复摩擦,嘶啦嘶啦,尖锐刺耳,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那声音里,是怎样一种微弱却近乎绝望的挣扎,在沙哑的屏障后徒劳地跳动。
张明嗤笑一声,像只猫儿戏弄着耗子般,慢悠悠地转身,脚尖故意一歪,精准地踩在那本摊开的书上。《铁路工程职业资格证考试大纲》的封面瞬间留下一个清晰无比、带着污渍的鞋印,像一道狰狞的伤疤。“考虑太久可就不妙了啊,”他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从空旷的走廊尽头悠悠飘来,字字都像小石子投进林野心里,“岚兴线那边,可一直饿着肚子等人呢,随时都张开大口要吃人。”
门“砰”地一声关上,留下沉沉的回响。
林野僵在原地片刻,才缓缓弯下腰,捡起那本被侮辱的“大纲”。他下意识地用袖子去擦封面,可那鞋印却如同用烙铁烫上去一般,纹丝不动,反而更显狰狞,像一道刻在心上的耻辱烙印。他颤抖着翻开内页,指尖触到被踩过的地方——那里赫然正是“职业发展前景”那一章,纸张微微凹陷,仿佛连文字都被那污浊的鞋底碾碎了几分。
窗外,雨声骤然密集起来,像是谁在擂鼓,排水管不堪重负地呜咽着,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林野不再看那本书,粗暴地将它塞进床底的纸箱。那箱子里早已塞满了《工程力学》、《铁道线路设计》……一叠叠干巴巴的教材,像他枯萎的梦想。箱底最深处,压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是他大学毕业时和导师的合影。照片上的年轻人,眼神明亮得能点燃夜空,嘴角噙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那笑容,宛如一颗刚刚破土的嫩芽,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只是此刻,那生机与眼前的林野,隔了万水千山。
夜色如墨,晚风带着穿透骨髓的凉意,悄然潜入宿舍楼下的角落。林野蜷缩在冰冷的台阶上,望着月光如一层清冷的薄纱,铺陈开来,给周遭的一切都染上了孤寂的色调。本就破败的角落,在这冷冽的滤镜下,愈发显得荒凉,像被世界遗忘的孤岛。
不远处,张明的路虎揽胜静静地泊在专属车位上,车身如同一块巨大的黑曜石,反射着月光,那光冷得刺眼。林野认得这车,他在汽车杂志上见过——3.0t顶配版,那标价像一枚重锤,一百二十多万,足以压垮他二十年不吃不喝的所有积蓄。光是一颗轮胎,就够他攒上大半年。
“怎么,夜猫子,睡不着?穷得心里发慌?”张明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林野身后。他手里把玩着车蜡和抛光布,哼着不成调的歌,动作娴熟地开始给他的“座驾”做夜间护理。那温柔细致的模样,仿佛不是在擦拭车身,而是在轻抚情人的肌肤,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占有与爱惜。
林野像是没听见那人的聒噪,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他只是缓缓直起身,背脊挺得有些僵硬,仿佛在积蓄着什么,然后才迈开步子,朝着那间半旧的公共洗漱间走去,脚步不轻不重,落在地上,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水龙头被拧开的刹那,发出一声“咯吱”的呻吟,仿佛年迈者最后的叹息。涌出来的水,却比往日更加浑浊,像是搅动了一池沉淀多年的泥沙,浑黄的水流裹挟着浓重的铁锈味,直往鼻子里钻,呛得人微微发皱。人们私下里都说,地下的主管道早已是风烛残年,锈迹斑斑,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啪”地一声,彻底报废,留下满室死寂。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了张明那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嘿,别费那劲儿了,”他几乎是凑到了林野的耳边,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居高临下,像是在看什么滑稽的小把戏,“告诉你吧,你就算拼上这一辈子,累死累活,也买不起我这辆车上一个轮胎的零头!” 那声音里的轻蔑,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得人后颈发凉。
林野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冰凉的、混杂着铁锈的水流冲刷着胳膊,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抬起头,望向镜中的自己:眼下是深重的乌青,嘴角冒出青涩的新胡茬,工装衣领边缘已经磨得起了毛边,松垮地挂着。这具二十五岁的身体,似乎比同龄人更早地被生活压榨出了疲惫的老态。
3850元。这串数字,在试用期那段日子里,不过是勉强扶起他生活的几根细弱稻草。它够他租下城中村那个雨天必漏水的单间,墙壁上的剥落,像极了糊在墙上的旧报纸,又像他青春里那些剥落的、黯淡的梦。雨水顺着破洞滴落,仿佛也在嘲笑他此刻的窘迫。
6237.50元。转正了,数字后面那个零头,却像扎在心口的刺,无比讽刺。家里等着他寄回三千块,那是全家半个月的油盐酱醋、柴米生计。剩下的钱,在生活这张磨盘下,被碾得紧巴巴的,皱缩成一团,仿佛一张被揉搓过千百遍、再也无法展平的废纸,风一吹,就散了。
16.5万。这个数字,像一道烙印,刻在他无数个辗转反侧、失眠的夜里。他一次次掐着指头,像在数天上的星星,又像在数自己还能剩下多少力气去搏。五年,不吃不喝,一分不花——这近乎残酷的假设,是他能想象到的、通往那个县城小小角落的唯一路径,只为付个首付。当然,前提是,房价别再像脱缰的野马般疯涨,而他,也不能,哪怕只是打个喷嚏,就倒下生一场病。这微薄的希望,悬在现实的刀尖上,摇摇欲坠。
这些冰冷的数字在他脑海中翻滚、碰撞,如同钝刀子割肉。而张明腕间那块闪闪发光的手表,腰间叮当作响的车钥匙,脚上那双他只在球鞋网站上见过的限量版球鞋,却像无声的嘲讽,嘲笑着他的计算,他的挣扎,以及他在这巨大差距面前的渺小如尘。
回到宿舍,老周正就着昏黄的台灯,摆弄着他那只假手。去年一场工伤,断了大拇指,单位赔了六万,给他装了个最便宜的那种,塑料关节。“连筷子都拿不稳,”老周曾经苦笑着自嘲,“但总比彻底没有强。”此刻,那截假肢在台灯下显得有些扭曲变形,像一截固执地不肯合拢的枯枝,在微光中投下怪异的影子。
林野缓缓爬上吱呀作响的床铺,身体陷进熟悉的硬板和薄被里。就在这时,头顶上铺传来了均匀而沉闷的鼾声,像某种老旧机器的规律运转,带着不容打扰的安稳。
窗外,一轮冷月悬着,月光穿过那扇布满锈迹、仿佛被时光啃噬过的铁栅栏,硬生生将地板切割成一片片凝固的暗影。那些斑驳的光影纵横交错,竟像极了牢房里冰冷的囚格,将他困在其中,也困在这寂寥的夜里。
就在这一刻,一个久远的句子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带着大学时代读书时的清冷与孤寂——那是一句诗:“我们都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他闭上眼,那暗影便不再是囚格,而是阴沟的倒影;而那遥远、清冷的月光,或许就是他此刻能触及的,那片微渺却依然存在的星空。
可现在他明白了,有些人出生就站在璀璨的星空之上,俯瞰着阴沟里的一切,他们的目光里没有同情,只有理所当然。而更多的人,像他,像老周,连仰望星空的权利,似乎也被明码标价,被现实这无情的脚随意踩在泥泞里,践踏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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