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劳保用品的黑市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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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伯,我是三车间的林野。”林野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赵叔……赵叔让我过来看看您。”
听到“赵叔”两个字,老孙头紧绷的肩颈似乎放松了一点点,但眼神里的戒备没完全散去。“老赵?他让你来干啥?”
林野走近几步,目光快速扫过老孙头脚边几个鼓鼓囊囊的、印着厂标的编织袋,里面露出的正是熟悉的深蓝色工服布料。“赵叔说您这边……有些淘汰下来的旧工服,堆着也是堆着,怪可惜的。”他斟酌着词句,“我家里亲戚在乡下开了个小作坊,正缺些耐磨的厚布料当擦机布用。您看……能不能匀点给我?我按……按废品的价收,绝不让您为难。”
老孙头浑浊的眼珠在林野年轻但透着疲惫的脸上转了几圈,又看了看那几个袋子,沉默了好一会儿。仓库里只有废旧金属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和远处隐约的机器轰鸣。最终,他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一袋子,三十。不挑不拣,就这些。”他指了指脚边三个最鼓的袋子。
林野心中迅速盘算:一袋子里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件旧工服,拆开改抹布,一件至少能拆出三到五块厚实的布块,按最低十块钱三块卖,一件工服的“废料”就能回本十几块甚至更多!三十块钱一袋,简直是捡钱!
“成!谢谢孙伯!”林野立刻掏出钱包,数出九十块钱,递了过去。崭新的票子映着昏黄的灯光,显得有些晃眼。
老孙头接过钱,动作飞快地塞进裤兜深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林野赶紧把袋子拿走。“快着点,别让人瞅见。”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些戒备。
林野二话不说,扛起三个沉重的编织袋,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他肩膀生疼,心里却像揣了一团火。他弓着腰,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溜出小铁门,消失在仓库后面杂乱的阴影里。这九十块花出去,换来的可能是一个月父亲药费的希望。这沉重的负担,此刻竟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踏实。
* * *
旧工服的改造战场转移到了林野狭小逼仄的出租屋。客厅一角的地板上,堆积如山的深蓝色工服散发着浓重的机油味、汗味和岁月沉积的霉味。林野蹲在地上,旁边放着一把从夜市买来的旧剪刀。他拿起一件磨损严重、肘部磨得发亮的工服,仔细端详。袖口、领口、后背相对完整的部分,是上好的厚棉布。他屏住呼吸,下剪子,沿着缝线小心翼翼地拆解。剪刀与厚实的布料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父亲林卫国靠坐在藤椅里,默默地看着儿子专注而略显笨拙的动作。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儿子年轻却已显刚硬的侧脸轮廓,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那专注的神情,让林卫国想起很久以前,妻子在灯下为他们父子缝补衣裳的样子。一股酸涩猛地涌上喉咙,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爸!”林野吓了一跳,赶紧放下剪刀,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林卫国摆摆手,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喘息着,声音虚弱:“没事……老了,不中用了。”他看着地上那些被拆解的旧工服碎片,眼神复杂,“小野……这些脏兮兮的破布,真……真能卖钱?”
“能的,爸。”林野用力点头,拿起一块刚剪裁好的、厚实方正的深蓝色布块,边缘还带着没拆干净的线头,散发着机油和洗涤剂混合的独特气味。“您摸摸,多厚实!比外面卖的那些薄得像纸的抹布强百倍!厂里出来的东西,就是耐造!洗不烂,吸水好,擦机器擦桌子都好使。”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充满肯定,试图驱散父亲眼中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感。“这叫……废物利用,资源再生!”
林卫国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块厚实的蓝布。粗糙的质感,带着工厂特有的气息。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越过儿子,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面是无尽的迷茫和对儿子这份“营生”的深深担忧。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出租屋里持续响着“咔嚓、咔嚓”的剪裁声。林野的手指很快被剪刀磨出了水泡,又被厚实的布料磨破,缠上廉价的胶布继续干。灯光下,蓝色的布块渐渐堆积起来,像一片沉静而坚韧的蓝色矿藏。每一块“矿藏”都浸染着他的汗水和对生存最原始的渴望。
线上,林野的闲鱼小店悄然升级。除了“全新劳保鞋(42-44码可协调)”、“工厂直供厚实劳保毛巾”,新上架了几个引人注目的
【工厂级超厚吸水抹布\/擦车布\/擦机布】纯棉加厚!经久耐用! (附上几张不同角度拍摄的深蓝色厚布块特写,特意展示了其厚度和边缘的原始线头,强调“工业风”、“真材实料”)
【工业风复古擦杯垫\/隔热垫】纯手工拆解老工服制作!独一无二!** (用拆下来的小块完整布料或带有口袋、扣绊等标志性部位的小布块制作,打上怀旧和个性的标签)
【限量】工厂劳保同款深蓝帆布面料(厚实耐磨dIY)** (将一些实在无法剪裁成抹布、但布料状态尚可的大块布料,按斤或按尺寸出售,吸引手工爱好者)
定价策略也经过精心调整:单块厚抹布定价8-12元,三块一组优惠价25元;工业风杯垫\/隔热垫定价15-20元;帆布面料按品相论价。这个价格,比超市里的普通抹布贵不少,但远低于那些打着“日式”、“北欧风”旗号的“精品”家居布艺。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或许是“工厂直供”、“纯棉加厚”、“工业风”、“复古”、“手工拆解”这些关键词精准击中了特定人群的痛点。闲鱼消息提示音开始变得频繁。
“老板,抹布看着真厚实!吸水效果怎么样?”一个头像是个卡通猫咪的买家问。
“绝对好!工厂擦大机器用的,您擦车擦桌子,小菜一碟!吸水快,不掉毛。”林野快速回复,尽量让自己的语言显得专业可靠。
“来三块组试试!包邮吗?”
“江浙沪包邮,其他地区补差价。”林野熟练地打出早已准备好的话术。
“行,拍了!”
另一个买家看中了工业风杯垫:“这个带小口袋的杯垫有意思!真是旧工服改的?”
“千真万确!您看这线头,这磨损痕迹,都是岁月痕迹,独一无二。”林野特意拍了张那个带着一个迷你工服口袋的小布块特写发过去。
“有味道!要了!”
甚至有人询问帆布面料:“这布够厚吗?想做个工具包,耐造不?”
“放心,厂里干活穿的工服料子,扛造得很!厚度您看照片对比尺子。”林野用卷尺仔细量了布料的厚度拍照。
“来两米!”
订单像细小的溪流,开始源源不断地汇入。林野白天在车间里挥汗如雨,耳朵里灌满机器的轰鸣;晚上则化身客服、包装工和发货员,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就着昏黄的灯光,用旧报纸和廉价塑料袋仔细包裹好每一双鞋、每一条毛巾、每一块浸染着机油和汗渍、如今却承载着生活希望的蓝布块。
打包好的包裹在墙角堆积起来,像一座座微型的堡垒。林野蹲在地上,仔细地填写着一张张快递单。收件地址五花八门:有城郊的汽修店,有居民楼里的手工工作室,有大学宿舍,甚至还有装修考究的咖啡馆。他想象着这些来自底层工厂的“废料”,流入这些截然不同的场所,被用来擦拭昂贵的汽车、制作个性杯垫、或者成为某件手工制品的一部分。这种跨越阶层的流转,带着一种荒诞又真实的生命力。
去快递点发货成了每天下班后的固定项目。快递站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看着林野每天扛来一堆印着工厂标识或散发机油味的包裹,眼神也从最初的疑惑变成了习惯性的麻木,偶尔还会调侃一句:“小林,你这业务范围挺广啊,厂里东西都让你搬空了?”
林野只是含糊地笑笑:“帮朋友处理点库存。”递上皱巴巴的快递费。看着包裹被扫码、扔进分拣筐,他才会松一口气,仿佛又搬走了一块压在父亲药费上的石头。这流水般的操作,将那些沉重的“废料”变成了手机支付软件里跳跃的数字,冰冷,却真实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生活。
线上的红火很快反哺了线下的小圈子。林野在工友间的“口碑”悄然建立起来。他不再需要像最初那样小心翼翼地试探。午休时,工具房、装卸班休息室、甚至更衣室角落,常有人主动凑过来。
“林野,还有‘那个’厚毛巾不?家里婆娘说擦灶台太好使了,让我再弄几条。”一个老师傅挤挤眼。
“林野,听说你能搞到旧工服料子?我老爹在老家弄了个小修理铺,缺耐磨的擦油布,厚实点的有吗?”另一个年轻点的工友压低声音问。
“野哥,鞋!42码的还有路子没?我小舅子在工地,费鞋得很!”大刘拍着他的肩膀,声音洪亮,引来旁边人侧目。大刘毫不在意,反而带着点炫耀的意味。
林野成了一个小小的、隐秘的枢纽。他谨慎地控制着流量和范围,尽量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模糊地带内活动。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对精明的,直接谈钱;对实在的,适当让点利;对好面子的,则强调“内部处理”、“帮朋友忙”。他把从老孙头那里收来的旧工服拆解出的布块,以略低于线上但远高于废品价的价格“内部消化”掉一部分,既快速回笼资金,也巩固了这条小小的、脆弱的人脉网络。钱在工友间隐秘地流动,带着体温和信任,也夹杂着对规则心照不宣的践踏。
这天下午,林野正埋头清理车床下的铁屑,领班张胖子腆着肚子晃悠过来。他四十多岁,头顶微秃,脸色常年是醉酒般的酡红。他背着手,皮鞋踩在满是油污的水泥地上发出黏腻的声响,停在林野旁边,也不说话,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手上动作没停,但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了。他闻到了张胖子身上那股浓重的烟味和隔夜酒气。
“小林啊,”张胖子终于开口,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黏糊的腔调,“最近……挺忙活啊?”
林野抬起头,脸上挤出一点恭敬的笑:“张头,您说笑了,还不就是车床这点活儿。”
“是吗?”张胖子的小眼睛眯缝着,在林野脸上扫来扫去,像在审视一件可疑的物品。“我咋听说,你小子下班后比上班还忙?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嘛。”他话里有话,目光意有所指地瞟过林野沾着油污但还算整洁的工装口袋。
林野的心跳猛地加速,手心瞬间沁出冷汗。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维持着那点僵硬的笑:“哪有什么生意,张头您听谁瞎传的?就是帮几个朋友处理点厂里发的东西,他们用不完,放着也浪费。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毛巾啊,抹布什么的。”他刻意把“不值钱”和“小玩意”咬得很重,试图淡化性质。
张胖子鼻腔里哼了一声,既没肯定也没否定。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软中华,弹出一根叼在嘴里,也不点,就那么斜睨着林野。“厂里的东西,再小,那也是公家的。这规矩……你懂吧?”他吐出一口并不存在的烟圈,话语像钝刀子割肉,“我呢,平时对兄弟们要求也不严,只要不过分,不影响生产,有些事……也就当看不见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林野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似乎很满意这种威慑效果。然后,话锋带着油腻的转折:“不过嘛,这厂区里里外外,人多眼杂的。有些事,我‘看不见’,不代表别人‘看不见’。万一哪天上面查下来,或者有哪个不开眼的捅上去了……”他拉长了语调,目光像黏腻的蛛丝缠在林野身上,“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轻则罚款扣奖金,重则……嘿嘿,你这份工还要不要了?你家里那个病老爹的药钱,可就真没着落了。”
赤裸裸的威胁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林野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指在沾满铁屑的手套里死死攥紧。他明白了张胖子的意思。这不是警告,是索贿。是要在他这小小的“生意”里,分一杯羹,挂一个无形的保护伞。
他脑子飞速转动,权衡着利弊。拒绝?张胖子绝对有办法让他干不下去,甚至栽赃陷害。顺从他?那这用尊严和汗水一点点抠出来的救命钱,就要被这只油腻的手生生剜走一块!父亲苍白的脸、那盒昂贵的银色药盒、VIp诊室的门牌、张明母子从容的身影……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乱转。
时间仿佛凝固了。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声、工友的交谈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汗水沿着林野的鬓角滑落,滴在油腻的地面上,瞬间消失不见。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最终,林野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卑微的笑容,腰微微弯了下去,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认命的屈从:“张头……您说得对。是我不懂规矩,给您添麻烦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您……您平时这么照顾我们,我……我这心里都记着呢。您看……这月月底,我……我手头宽裕点,一定……一定好好谢谢您这份‘照顾’!”
张胖子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林野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林野一个趔趄。“这就对了嘛!年轻人,脑子活是好事,但得懂规矩!懂事就好!”他把嘴里那根没点的烟拿下来,随手塞进林野的工装口袋,动作带着施舍般的随意,“拿着抽!好好干你的活儿!”说完,背着手,哼着小曲,迈着方步晃悠走了。
林野站在原地,肩膀上火辣辣地疼。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那根软中华,崭新的烟盒在他沾满油污和铁屑的手里显得格外刺眼。他死死攥着那根烟,坚硬的烟身几乎要嵌入掌心。屈辱感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看着张胖子远去的背影,那臃肿的身躯仿佛一座移动的大山,沉沉地压在他通往“药钱”的路上。他明白,自己刚刚亲手给这副枷锁,又加上了一道沉重的锁链。这条在灰色地带艰难求生的路,每一步,都开始渗出更多看不见的血。
他默默地把那根烟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盛满铁屑和冷却液的废料桶里。肮脏的液体瞬间吞噬了那点刺眼的白色。他重新戴上手套,拿起刮刀,更加用力地刮着车床下的铁屑,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在无声地嘶吼。汗水混着眼角一丝不争气的温热,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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