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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珏在袖中发凉,我忽然明白,这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丞相棋盘上的棋子,包括我的皇后,包括我的侍中,甚至包括我自己。

深夜,我独自来到太庙。

父皇的牌位前燃着长明灯,关羽、张飞的配享牌位分列两侧。

我摸着案上的青铜酒樽,忽然想起建安二十四年,关羽失荆州时,父皇在太庙哭了整夜——那时的我,还在丞相府背《申子》。

“父皇啊,”我对着牌位低语,“你教我读《孟子》,说‘仁者无敌’,可为何你最信任的丞相,却教我读申韩之术?为何你打下的江山,最终要靠我投降来保全百姓?”

酒樽中的酒泛起涟漪,映出我十三岁的面容,却有着五十四岁的沧桑。

更鼓响过三更。

我离开太庙时,看见诸葛亮的车驾停在宫门前,青衫在风雪中翻飞。

他显然是刚从丞相府过来,手中捧着的,正是法正的遗策帛书。

“太子夜访太庙,可是有所思?”他的声音像雪水般清冽。

我望着他腰间的金错刀,忽然说:“相父可曾想过,若有一日,孤不再是那个听话的太子,你会如何?”

诸葛亮的瞳孔微微收缩,却在瞬间恢复平静:“亮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雪突然下大了。

我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青衫渐渐消失在风雪中,忽然想起五丈原那夜,他也是这样转身走向军帐,留下一句“陛下善自珍重”。

玉珏在掌心发烫,我知道,这场君臣博弈,终将在某个雪夜,迎来最残酷的对决。

回到寝宫,巧儿正在整理蜀锦屏风。

我看见她在“乐不思蜀”四个字上多绣了朵秋菊,花瓣的走向与五丈原的秋风相同。

“陛下,”她忽然低声说,“织锦坊的老匠说,今年的蜀锦缺了一味染料——是丞相府去年调走了所有茜草。”

我怔住。

茜草,正是染朱砂红的关键。

丞相府调走茜草,看似为了军资,实则是在控制蜀锦的颜色——那象征皇权的朱砂红,此刻正被他握在手中。

指尖划过屏风上的菊花,忽然冷笑:相父啊相父,你连蜀锦的颜色都要管控,难怪前世我连修苑囿的旨意,都下不了。

黄皓端来参汤时,我正在看《韩非子·显学》。“陛下,皇后娘娘送来了新制的披风。”

他捧着蜀锦披风,颜色却是深沉的墨绿,而非本该有的朱砂红。

我忽然明白,张氏是在告诉我,她懂了——懂了这宫里的颜色,从来不由皇后决定。

披风上绣着八阵图纹样,针脚细密如星。

我穿上它,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前世五丈原的丞相,披着同样纹样的战袍,却终究是他人棋盘上的将。

雪光映在屏风上,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龙椅上那个永远坐不直的提线木偶。

晨钟响起时,雪停了。

我望着椒房殿方向,张氏的绣绷上,并蒂莲已被改成单瓣的秋菊。

她终于明白,在这金銮殿上,从来没有并蒂的莲花,只有独自绽放的秋菊,哪怕被风雪折断,也要在枯萎前,留下一丝属于自己的颜色。

我摸着腰间的剑鞘,那里很快会挂上丞相送我的习射剑。

这次,我不会再让它蒙尘——就算这剑是提线的一端,我也要用它,在这棋盘上,划出属于自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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