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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的风雪在第十日撕开毡帐时,我终于明白父亲说的\"胡天的刀会说话\"。

节杖握在手里像根冰棱,牦牛尾羽结的霜碴刮过手背,露出下面三道浅疤——那是雁娘替我挡卫律鞭刑时,鞭梢铁刺留下的。

她蜷缩在我脚边,羊皮袄下的鞭伤蹭着我甲胄,血珠渗出来,在月光下冻成暗红的琥珀,每一颗都映着长安巷口的槐树影。

\"数到第三千六百片雪花,\"她的手指在我掌心画羊,指甲边缘翻着倒刺,\"长安城的槐叶该冒芽了。\"

袖口露出半截草笛,是用我射偏的断箭削的,笛孔周围全是细密的划痕——定是她借着篝火微光,用匈奴战刀磨了整宿。

去年今日,她在曲江池放灯,\"愿逐月华流照君\"的笺纸漂向远处,如今却用体温焐热冻硬的青稞饼,自己啃着掺了鼠草的冰渣,耳朵还竖着分辨百步外匈奴伤兵的呻吟。

我摸到她衣襟里的硬物,是半本焦黑的《匈奴译语》,边角用金线绣着雁形纹——和她补我断玉时的针法一样。

三年前在长安,我撞见她跪在父亲坟前,用匈奴文写\"驿卒苏建之女雁娘,承父志守汉节\",墨水瓶是父亲当年装苜蓿籽的陶罐。

此刻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她后背的鞭伤上,滚烫的血透过麻布渗出来:\"摸到凸起的痂吗?像不像左贤王庭的山脉走向?\"

我浑身僵住。

她笑着往我掌心塞了颗苜蓿籽:\"今早替伤兵换药时,听见他们说单于要移帐。\"

指尖划过我掌纹,停在母亲当年画节杖的位置,\"老陈马夫说过,三长铃求水,五短铃报急,可你知道吗?铃舌材质不同,声音能传三十里还是五十里——\"

突然咳嗽起来,血沫溅在节杖上,凝成细小的冰珠,\"父亲的驿站能撑三天,就是靠铃舌混着胡杨胶,声音能穿透风雪……\"

夜更深时,她用冻僵的手替我系紧节杖穗子:\"明日卫律再来,你就骂他'叛汉者必遭鸿雁啄目'。\"

见我皱眉,又补上句《公羊传》:\" '不获已者,可以免乎?'子卿,当年父亲让我学匈奴语,不是为了做细作,是想让汉家的'平安',能让胡马听懂啊……\"

说着掏出个小皮袋,里面是晒干的苜蓿苗,\"等春天,我们在帐外种三行,匈奴人会以为是他们的牧草,可根须里藏着汉麦的魂。\"

我望着她冻得发紫的唇,突然想起十三岁那年,她偷穿我的戎装在演武场舞刀,梨花落满肩头。

那时我以为她只是贪玩,却不知她早已将老陈马夫的密语刻进骨髓,就像此刻,她用鞭伤作地图,用血泪种苜蓿,将汉节的魂,融进胡地的每粒风雪。

卫律的皮靴声在毡帐外响起时,她突然翻身滚到我身后,用身体挡住节杖。

鞭梢的铁刺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我下意识将她护在怀里,却听见她闷哼一声——第三鞭抽在我背上,却比前两鞭轻了许多。

血浸透衣料时,我才明白,她悄悄将自己的羊皮袄垫在我甲胄下,用自己的血肉,替我挡下了最狠的力道。

\"苏子卿,你还要倔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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