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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冰水里摸索,指尖触到河底的鹅卵石,冰凉的棱角划破掌心,却没摸到钢枪——大概被水流冲走了。
抬头时,正看见小陈举着盾牌从石后冲出,木棍砸在盾牌上的闷响让他踉跄,却仍在往我这边挪,战术背心上的“中国”二字被水浸透,像团正在融化的血。
冰碴子在指间棱角分明,我攥紧这块天然的匕首,逆着水流起身。
冰水灌进口鼻的瞬间,敌方的棍棒已经劈下来,我侧身用冰碴划向对方手腕,温热的血滴进冰河,转眼被冲走,只留下淡淡的红痕,像条转瞬即逝的国境线。
老班长的匕首此刻正抵住敌方指挥官咽喉,他的左臂血肉模糊,制服破口处露出的皮肤下,能看见骨头的白。
“放……开他……”
小陈的声音在颤抖,他正用身体护着倒地的通讯员,半截枪托在手里挥舞,却被钢管击中肩膀。
我看见他的战术背心破了三个洞,露出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却仍在嘶吼:“这里是中国!”
吼声撞在冰壁上,惊起的岩羊踏落碎雪,哗啦啦的声响里,我看见他胸前的血型牌在滴血,b型血滴进冰河,染红了下游的融水。
冰河的水漫过膝盖时,我终于摸到了自己的钢枪——枪管卡在石缝里,枪托上的凹痕硌着掌心,像握住了老班长的手。
敌方开始撤退时,老班长瘫坐在石头上,笑着扯开急救包:“老子这条命,又让冰河捡回来了。”
他指腹抚过急救包上的“平安”刺绣——那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此刻绣线已经开绽,像道愈合的伤疤。
小陈蹲在河边洗伤口,水流冲过他小臂的血痕,疼得他吸气,却仍盯着对岸的废墟:“他们还会来的,对吗?”
我没回答,只是替他拧干湿淋淋的的衣袖。
他的列兵肩章浸了水,金属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块还没焐热的冰。
突然想起新兵连他说的话:“我娘说,苍狼谷的水最清,因为有军魂在里面洗过。”
夜风裹着冰河的潮气扑来,我望着下游聚成的暗红溪流,突然分不清是融水还是血水。
老班长在给通讯员包扎腿伤,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这双手曾接过十二个新兵的敬礼,此刻却在给第三个伤员止血。
小陈抱着枪坐在我身边,体温隔着湿冷的衣服传来,像团即将被冰水浇灭的火。
“团长,”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融雪,“刚才在水里,我好像看见老班长的转经筒漂走了。”
我怔住,想起老班长总说那是他阿妈留的,刻着六字真言的转经筒。
此刻冰河滔滔,或许真的带着某种信仰,流向祖国的方向。
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小陈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他的睫毛上挂着冰晶,像极了炊事班那天偷藏馒头时,鼻尖挂着的面粉。
我摸着他背上的伤,掌心触到突起的骨节——才十九岁的孩子,脊梁骨却已经硬得像苍狼谷的岩崖。
老班长坐在不远处望星空,钢盔沿的冰柱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在他头上。
冰河仍在奔涌,带着春的讯息,却也带着冬的余威。
我知道,有些血会融进河水,有些伤会结成冰疤,而苍狼谷的每一滴水,都会记得今夜——记得十二个人用体温焐热的国境线,记得冰河饮下的,是永不冷却的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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