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烽卷西城裂甲红，横刀未倒啸朔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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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等。”

他的独眼重新落回舆图上那一点墨痕，仿佛那是唯一能锚定他即将倾覆世界的浮标。

“朕……相信莫先生。”

西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穹，浓烟裹挟着血腥与焦糊味，翻滚着吞噬了残破的坊市。魏军的黑色铁流源源不断涌入，踏着梁军同袍与己方战死者的尸骸，像熔岩般无可阻挡地向前推进。梁军残部在狭窄的街巷中浴血苦战，却如同被巨浪拍打的沙堡，节节败退。半座江陵城，已在西魏铁蹄的践踏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西城的每一寸土地，都成了炼狱般的屠宰场。从东城赶来增援的大将军胡僧佑，这位须发戟张的老将，此刻成了支撑这摇摇欲坠防线的唯一支柱。他像一尊染血的战神，矗立在战线最前沿，声若洪钟，一刻不息地厉声督战。箭矢如飞蝗般撕裂空气，带着死神的尖啸从他身边、头顶掠过，甚至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木柱，他却浑然不顾，铠甲上已插着几支折断的箭杆。

“顶住！盾！举盾！” 他嘶吼着，声音已因连日的咆哮而沙哑撕裂。

然而，守军的盾牌早已在连番血战中碎裂殆尽！士兵们眼中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身上带伤，他们咬紧牙关，竟扛起从废墟中扒出的沉重门板、拆下的门扇，甚至断裂的梁木，用肩膀死死抵住，当作最后的屏障。这些简陋的“盾牌”在魏军密集的箭雨和强弩的攒射下，不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木屑崩裂的脆响，每一次都伴随着门板后士兵的闷哼或倒下。

胡僧佑深知，此刻唯有死志与军心可恃。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残垣断壁间来回奔走，目光如炬。看到有士兵畏缩，他厉声呵斥，军法无情；看到有人奋勇争先，哪怕只是多刺出一矛，多挡住一箭，他立刻当众高声嘉奖，甚至将自己腰间仅存的玉佩扯下，抛给一名斩杀了魏军小校的勇士。

“赏罚分明，同生共死！” 这八个字，被他用血与火刻在了每个幸存士兵的心头。

这残酷的公平，点燃了残兵们最后的热血。疲惫不堪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们瞪着赤红的双眼，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依托着断壁残垣和那些摇摇欲坠的门板，用刀砍，用矛捅，用牙咬！每一次反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魏军精锐的铁骑在狭窄的街巷中难以展开，竟在这片由血肉和意志筑成的壁垒前，撞得头破血流，尸横遍地，攻势为之一挫。东城，仿佛成了吞噬魏军性命的无底洞。

这惨烈的景象，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也是最凶猛的反扑，是江陵城覆灭前令人心悸的回光返照。它燃烧着胡僧佑的生命，也榨干了梁军最后一丝元气。

就在这抵抗达到最炽烈顶点的一刻，命运露出了它最残酷的獠牙。一阵前所未有的、更加密集的箭雨，如同黑色的风暴，骤然从魏军阵后升起，带着尖利的破空声，精准地覆盖了胡僧佑所在的指挥位置！他身边忠勇的亲兵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胡僧佑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一支、两支、三支……数支冰冷的羽箭，无情地穿透了他那早已伤痕累累的铠甲，深深扎入他的胸膛、肩胛。他手中染血的长刀“当啷”一声坠地，伟岸的身躯晃了晃，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汹涌的敌军，最终，缓缓地、沉重地，如同山岳倾颓般，轰然倒在了这片他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上。

将军战死！

刹那间，西城守军心中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名为“希望”的弦，彻底崩断了。最后的光芒熄灭，无边的黑暗，伴随着魏军震天的喊杀声，彻底淹没了残破的江陵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