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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风雪像是抽了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往木头缝里钻,带着哨音儿,刮得人脑仁儿发木。火塘里那点石头焐出来的热气儿,刚冒个头就被卷走了,剩下一屋子人挤在冰冷的夯土地面上,靠彼此的体温硬扛。
江屿靠着墙,胸口那块铜斑像个勤勤恳恳的小火炉,温吞地搏着,散出来的热乎劲儿勉强护住他和我这一小片地方。他眼睛闭着,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跟身体里残存的疼痛较劲,又像是在听外头的动静。那只手依旧搭在我缠着药布的右手上,温热的掌心贴着肿胀的伤处,那股子厚实的暖意丝丝缕缕地往里渗,竟真压住了不少钻心的疼。
赵大柱和他哥赵大山在对面墙角缩成一团,俩人裹着老林扔过去的破狼皮褥子,冻得牙齿还在打架。小石头抱着重新烤热乎的石头,窝在我腿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子直打架,可每次外面风雪声猛一点,或者那拖沓沉重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他就猛地一哆嗦,惊醒过来,黑亮的眼睛里全是惊惶。
老林坐在他的宝贝木墩子上,那杆擦得锃亮的长筒火铳横在膝盖上,枪口依旧斜斜地指着门口。他眼皮耷拉着,像是睡着了,可那按在枪管上的手指头,时不时就神经质地弹动一下,像随时要扣下扳机的狼爪子。老耿抱着胳膊,背靠堆满杂物的木架子,像尊石雕,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瘆人,刀子似的刮过门板上的每一道裂痕。
“嚓…嚓…嚓…”
那催命的脚步声又来了。不紧不慢,绕着木屋打转,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拖沓声。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人心尖上。
赵大柱猛地一哆嗦,把脑袋往狼皮里埋得更深了。赵大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那条伤腿下意识地缩了缩。
“他娘的…没完没了…”老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
死寂。只有风声,脚步声,还有压抑的呼吸。
时间像是冻住了,每一秒都长得磨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里——
“咯…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木头呻吟,猛地从头顶一根粗壮的房梁上传来!
不是撞击!是木头在巨大压力下不堪重负的、缓慢的变形声!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老林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子里爆射出骇人的凶光!老耿抱着胳膊的手瞬间放下,后腰的猎刀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了手里!
“上面!”老耿的声音像块冰坨子砸下!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巨木断裂的脆响!
屋顶靠近后墙的位置,一根支撑着厚厚茅草顶的粗大椽子,在某种无形巨力的持续压迫下,硬生生从中断裂!断裂的木茬如同惨白的獠牙般暴露出来!
沉重的积雪混合着腐朽的茅草,如同崩塌的小山,“轰隆”一声砸了下来!瞬间将屋子后墙角落那堆杂物和一小片地面掩埋!冰冷的雪沫和灰尘冲天而起!
“咳咳咳!”小石头被呛得直咳嗽。
“操!”老林低骂一声,枪口猛地抬起指向破洞!
然而,预想中扑下来的白影并未出现!
只有冰冷的寒风裹挟着更大的雪片,从那破开的屋顶窟窿里疯狂倒灌进来!瞬间将屋里的温度又往下拽了一大截!
是声东击西!它们的目标根本不是破门,而是从上面掏个窟窿!
“堵住!”老林嘶吼,枪口依旧警惕地对着破洞方向。
老耿动作快如鬼魅,一个箭步冲向角落那堆破麻袋和烂木板,抄起来就往那窟窿底下堆!赵大柱被他哥推了一把,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帮忙。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屋顶破洞吸引的刹那!
“砰!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整个山体都在震动的巨响!正面的厚木门板,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堵在门后的那根沉重门闩,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硬生生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撞弯!门板向内猛地凸起一大块,边缘的榫卯发出即将崩裂的呻吟!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冰冷、更加粘稠、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气息,如同决堤的黑色冰河,瞬间从门缝里汹涌地灌入!
“呃啊——!”赵大山离门最近,首当其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僵,脸色死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哥!”赵大柱目眦欲裂,想扑过去,却被那股恐怖的寒气逼得连连后退!
老林枪口瞬间调转,指向剧烈变形的门板!老耿也放弃了堵窟窿,猎刀横在身前,眼神凝重到了极点!小石头吓得尖叫一声,死死抱住了我的腿!
江屿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深处那点沉静的光瞬间被点燃!暗金色的厉芒如同熔岩般流淌!他胸口那块铜斑骤然亮起!沉稳的搏动瞬间变得狂暴!一股灼人的热浪猛地从他身上炸开!
“晚晚!趴下!”一声嘶哑的、带着决绝力量的低吼从江屿喉咙里迸发出来!他那只一直搭在我伤手上的手猛地用力,将我狠狠地向后一推!同时,他整个人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竟借着推我的反作用力,猛地向前扑出!目标,正是那扇即将破碎的门!
“江屿!”我失声尖叫,被他推得踉跄后退,重重撞在墙上,眼前发黑!
就在江屿扑出的瞬间!
“嘎吱——轰隆——!!!”
不堪重负的门板连同弯曲的门闩,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中,被彻底轰飞!碎裂的木块如同炮弹般激射进来!
漫天木屑雪尘中,一个高大、模糊、散发着无尽寒意的白色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魔神,一步踏入了这间小小的木屋!
伞!巨大的黑伞!伞面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毫无血色的下巴!正是那个撑黑伞的瘟神!
他踏入的瞬间,屋内温度骤降!墙壁上疯狂蔓延起厚厚的冰棱!地面瞬间覆盖上滑腻的冰壳!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压在每个人心头!
“死!”一声冰冷、毫无起伏、如同金属摩擦般的低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带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冻结一切的杀意!
他那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探出,五指微张,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带着冰晶的黑色寒气,快如闪电般,直抓向扑到半途、胸口铜斑光芒大盛的江屿心口!目标,正是那块搏动着的暗金!
这一抓,快!狠!准!带着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避无可避!
江屿瞳孔骤缩!眼中燃烧的暗金厉芒瞬间凝聚到极致!他怒吼一声,不闪不避,那只没受伤的左手紧握成拳,皮肤下暗金纹路疯狂亮起,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凶悍,狠狠砸向那只抓来的、散发着死亡寒气的苍白手掌!
拳掌即将碰撞的刹那!
一道比江屿更快、更决绝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侧面撞向了江屿!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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