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父亲的工程制图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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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个带天井的房子最终没盖成。父亲说图纸不符合抗震规范，母亲说不如把钱存起来给赵环交学费。赵环看着那些被岁月磨圆了边角的图纸，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总说\"建筑是理性的艺术\"——或许在他心里，感性早就在现实的计算中碎成了齑粉。

工作后的第一个项目，赵环负责设计一个社区活动中心。他在方案里保留了场地中央的老槐树，围绕树干设计了环形座椅。甲方负责人是父亲的老同事，指着图纸上的树影说：\"小赵啊，你爸当年画图纸，可从来不会算上一棵树的影子。\"

那天晚上，赵环给父亲打电话，讲起老槐树的事。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信号断了，才听见父亲说：\"我年轻时候也想过......\"后面的话被电流声吞没，赵环却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测绘祠堂，在梁柱上发现一个工匠偷偷刻下的笑脸，父亲当时用铅笔描了描，说：\"这叫'讨彩头'，但图纸上不能画。\"

项目落成那天，父亲第一次来参观赵环的作品。他沿着环形座椅走了一圈，在树皮上的某个结疤前停下。\"这里的弧度......\"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卷尺，\"半径38厘米，刚好够一个老人扶手。\"

赵环看着父亲的白发被阳光照得透明，忽然想起那张自建房图纸上被擦掉的小太阳。\"爸，\"他指着座椅下方的排水槽，\"你看这个，像不像老祠堂屋檐的滴水瓦？\"

父亲蹲下身，手指拂过槽口的弧线。那是赵环特意设计的，水流过的时候会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像童年雨夜里的檐漏。\"工程图上......\"父亲的声音有些发颤，\"工程图上不会画这些。\"

但赵环看见他悄悄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夕阳穿过树叶的缝隙，在父亲的图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曾经被他视为\"无用\"的曲线，此刻正温柔地包裹着坐在长椅上的老人。

回家的路上，父亲突然说：\"你抽屉里那本《建筑空间组合论》，第三版比第二版多了个案例分析。\"赵环愣了一下，才想起那本书是他大学时买的，父亲曾批评它\"理论脱离实际\"。\"我帮你把重要段落标出来了，\"父亲看着前方，\"用的是蓝色荧光笔，不挡字。\"

赵环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想起高中时偷偷在数学作业本上画的穹顶天窗，被父亲撕毁后，其实每一页的背面都被人用橡皮仔细擦过，留下浅浅的痕迹，像从未愈合的伤口。

深夜，赵环再次翻开父亲的自建房图纸。在卫生间的角落，他发现一个用铅笔淡淡描出的婴儿床轮廓，旁边写着\"环环\"两个字，很快又被划掉，改成了\"储物柜\"。他拿起红笔，在储物柜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这次父亲没有擦掉它。

窗外，月亮正爬上老槐树的枝桠。赵环想起白天父亲蹲在座椅旁的样子，他的影子与树干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一幅未完成的工程图，终于在时光的褶皱里，添上了第一笔感性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