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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金虎魔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滑腻的鲜血和破碎的鳞甲。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己那沾满温热兽血的利爪。爪尖缭绕的暗金妖气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一股庞大、精纯、带着土系厚重气息的生命精华,正通过利爪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吼……”一声低沉的、带着极致满足感的咆哮从虎魔喉间滚出。这股力量远比吞噬人类修士时更加庞大、更加纯粹!它如同甘霖,瞬间滋养着叶寅生濒临崩溃的肉身,断裂的骨骼在妖力的冲刷下发出细微的愈合声,干涸的经脉贪婪地汲取着这股沛然的生机。被周通长老青玄指重创的右臂,那粉碎的骨骼处传来剧烈的麻痒,竟开始强行重组!

吞噬的快感如同最烈的毒酒,瞬间淹没了理智。兽性的满足感在咆哮。叶寅生(或者说,此刻占据主导的虎魔意识)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对着苍青的圆月,发出一声悠长、暴戾、宣告着胜利与力量的虎啸!

然而,就在这啸声达到巅峰,体内力量澎湃到极致的瞬间——

嗡!

识海深处,那一点属于“叶寅生”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灵性之火,仿佛被这纯粹的兽性咆哮所刺痛,猛地挣扎了一下!一股源自灵魂本源的、冰冷的撕裂感骤然降临!

“呃啊……!”虎魔形态的叶寅生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痛苦到扭曲的咆哮!覆盖全身的暗金虎纹铠甲剧烈地波动、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幻影!庞大的身躯开始不自然地痉挛、抽搐!

人形与虎影的界限再次模糊、剧烈地扭曲!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一半沉溺在力量与杀戮的兽性深渊中咆哮嘶吼;另一半则在冰冷的深渊边缘,绝望地看着自己沾满血腥的利爪,被巨大的自我厌弃和恐惧所吞噬!

“不……停下……这不是我……”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属于少年叶寅生的声音,在狂暴的兽性咆哮中艰难地挣扎着。

噗!

覆盖全身的暗金液态妖气如同被戳破的气泡,骤然溃散!庞大的虎魔之躯如同幻影般迅速收缩、塌陷!暗金色的虎纹铠甲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下面布满伤痕、血迹斑斑的人类躯体。

砰!

叶寅生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岩石上,浑身赤裸,只残留着几缕被鲜血浸透的破布。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离水的鱼。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深刻的虚弱和灵魂被撕裂后的剧痛。他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他看着自己恢复了人形、却依旧残留着淡淡暗金纹路的手,指尖还残留着铁甲地龙滚烫的血液和冰冷的鳞甲碎片。

胃里翻江倒海,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呕吐出来,吐出的却只有酸水和胆汁。冰冷的南荒夜风刮过赤裸的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他心中那片冰封的荒芜。

“吼……”一声微弱、带着疲惫和茫然的虎啸余韵,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轻轻溢出。他猛地捂住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南荒口音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突兀地从悬崖下方一块被浓雾笼罩的岩石阴影里传来:

“啧啧啧……小子,你这虎崽子,动静闹得可真够大的。”

叶寅生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从自我厌弃的深渊中惊醒!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眼中爆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警惕和凶光!体内残存的妖力本能地涌动,在体表形成一层微弱的暗金光晕。

只见在那块岩石的阴影中,不知何时,蹲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他裹着一件用不知名兽皮缝制的、油腻发亮的破旧皮袄,头发灰白杂乱,如同鸟窝,脸上布满刀刻般的深深皱纹和南荒特有的风霜痕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如同黑夜里的老枭,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赤身裸体、狼狈不堪的叶寅生。他手里还拿着一根磨得油光发亮的烟杆,正吧嗒吧嗒地抽着,辛辣的劣质烟叶气味混合着血腥和瘴气,弥漫在空气中。

“别紧张,虎崽子。”老者吐出一口浓烟,咧开嘴,露出几颗发黄发黑的牙齿,笑容带着一种阅尽沧桑的狡黠,“老头子我要是想捡便宜,刚才你被那铁甲壁虎(指铁甲地龙)揍得满地找牙的时候,就该出手了。”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悬崖上狼藉的战斗痕迹,重点在那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和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兽血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落回叶寅生身上,尤其是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残留着暗金光泽、非人竖瞳的眼睛上。

“青岚宗的‘青岚诛魔令’刚发出来没几个时辰,南荒边缘就多了你这么个身负上古妖虎血脉、还会变身、还能吞噬的小怪物……”老者咂咂嘴,烟锅里的火光在他眼中明明灭灭,“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小子,你这身虎皮,还有这‘吃人’的本事,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还是……后天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叶寅生竭力想要封存的记忆闸门!青岚诛魔令!吞噬同门!妖邪混种!这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刚刚平复一些的心脏!

叶寅生的身体绷紧到了极致,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岩石缝隙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那神秘的老者,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护食般的低沉咆哮,暗金的妖力在周身不安地涌动,充满了戒备和威胁。

苍青的月轮沉入浓墨般的瘴气云层,只余下惨淡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南荒悬崖狰狞的轮廓。凛冽的山风卷过,带着刺骨的湿寒,穿透叶寅生赤裸皮肤上残留的温热兽血,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他蜷缩在冰冷的岩石阴影里,破碎的布条难以蔽体,断裂的右臂传来钻心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混乱冲突的力量漩涡,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缓慢切割脏腑。

比这更蚀骨的,是灵魂深处那冰冷的撕裂感。铁甲地龙滚烫的血液仿佛还粘在指尖,那庞大生命被吞噬、被抽干的触感,与青岚宗执法弟子化为干尸的恐怖画面重叠,在识海中反复灼烧。呕吐后的酸腐气味还在喉间萦绕,混合着南荒特有的腐败瘴气,几乎令他窒息。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伴随着妖血的兴奋咆哮和吞噬本能的贪婪悸动,它们像两条冰冷的毒蛇,在残破的躯壳里争夺着主导权。

“青岚宗的‘青岚诛魔令’刚发出来没几个时辰,南荒边缘就多了你这么个身负上古妖虎血脉、还会变身、还能吞噬的小怪物……”

那沙哑、带着浓重南荒口音的老者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叶寅生混沌的意识深处!诛魔令!吞噬同门!妖邪混种!这些冰冷而残酷的字眼,瞬间撕裂了他试图用麻木包裹的伤口!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混杂着痛苦、暴怒与巨大恐惧的低沉咆哮,不受控制地从叶寅生喉咙深处迸发!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瞳死死锁定岩石阴影中的老者。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暗金凶芒,如同濒临绝境的孤狼,充满了最原始的戒备和攻击性!残存的妖力应激般疯狂涌动,在他赤裸的、布满新旧伤痕的体表形成一层微弱却危险的光晕,皮肤下淡金色的虎纹若隐若现,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小子,你这身虎皮,还有这‘吃人’的本事,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还是……后天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

老者巫九叼着烟杆,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在叶寅生身上来回扫视,尤其是在他那双非人的竖瞳和体表躁动的妖力上停留良久。辛辣的劣质烟味随着他的话语喷吐出来,像是一层无形的试探。

“闭嘴!”叶寅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仅存的左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试图摆出防御的姿态。然而体内力量的反噬骤然加剧,妖力与人族灵力在他断裂的右臂处激烈冲突,如同两股电流在断开的导线末端疯狂对撞!

“呃啊——!”一声凄厉的惨嚎冲口而出!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强行凝聚的意志和戒备!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痉挛着,蜷缩着倒回冰冷的岩石,额头重重磕在粗糙的石面上,鲜血顺着眉骨淌下,混合着冷汗和屈辱的泪水(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在脸上划开刺目的痕迹。暗金色的妖力光晕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岩石阴影里,巫九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看着地上那个因为剧痛而蜷缩抽搐、如同被遗弃幼兽般的少年,看着他背上那几道深可见骨、被铁甲地龙利爪撕裂的伤口正因妖力的冲突而无法愈合,反而渗出暗红的血水。浑浊的老眼中,那丝玩味和审视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像是看到了某种熟悉又久远的……挣扎。

“啧,”巫九终于咂了咂嘴,声音里的戏谑淡去,多了几分南荒特有的粗粝和直白,“骨头够硬,脾气够倔,就是这身子骨……快被自己体内的‘玩意儿’给拆散架了。”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佝偻的身形在浓雾中显得更加矮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不再废话,一步踏出阴影,径直走向蜷缩在地、意识已濒临溃散的叶寅生。脚步踩在碎石和干涸的血迹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叶寅生模糊的视野中,只看到一个佝偻的、裹着油腻兽皮的影子靠近。巨大的危机感再次攫住他!他想挣扎,想反抗,想撕裂一切靠近的东西!但身体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破碎的嗬嗬声,如同濒死的野兽。

巫九在他身边蹲下,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兽皮腥臊和某种古老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一只枯瘦如同鹰爪、布满厚厚老茧和污垢的手,毫无征兆地探出,快如闪电,精准地按在了叶寅生剧烈起伏、妖力冲突最剧烈的胸膛膻中穴位置!

“呃!”叶寅生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股冰冷、霸道、带着难以言喻的蛮荒气息的力量,瞬间透过那只枯瘦的手掌,蛮横地侵入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如同最狂暴的洪流,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梳理山川脉络般的秩序感!它无视叶寅生体内混乱冲突的妖力、灵力,甚至那股冰冷的吞噬本能,以一种绝对碾压的姿态,轰然撞入他狂暴的识海核心!

嗡——!

叶寅生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所有的混乱、痛苦、咆哮的兽性、冰冷的吞噬欲……在这股蛮荒意志的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薄雾,瞬间被驱散、镇压!脑海中只剩下一种空白而巨大的轰鸣!他眼前彻底一黑,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烛火,被这突如其来的、绝对的力量彻底掐灭,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浑浊的深海,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丝微弱的光亮和嘈杂的声音拉扯着,缓缓上浮。

“……虎崽子命真硬,这都没散架……”

“……虎骨草捣碎,混着三足蟾的毒腺汁……对,就灌下去!别管他吐不吐……”

“……这背上的爪伤,啧啧,再深半寸就挠到心脉了……老疤,拿‘黑玉断续膏’来,那玩意儿粘骨头快……”

“……体内这团乱麻……妖不妖,人不人,还掺着刚吞下去没炼化的铁甲壁虎的土腥气……嘿,这锅杂烩汤可真够劲儿……”

断断续续的、粗声大气的交谈声,伴随着器物碰撞的叮当声,还有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着血腥、草药、腐肉和某种辛辣矿粉的古怪气味,如同无数根细针,狠狠扎着叶寅生昏沉的意识。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动的、昏黄的光源。并非灯火,而是几块嵌在粗糙石壁凹陷处的、散发着暗红色微光的奇异矿石,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将周围的环境染上一层诡异、压抑的暗红。

这是一个巨大的、仿佛由巨兽腹腔掏空而成的天然溶洞。洞顶垂下无数嶙峋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獠牙,尖端不时滴落下冰冷的水珠,砸在下方凹凸不平的石地上,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回响。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混杂着之前那股刺鼻的怪味,令人作呕。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相对平整、铺着厚厚干燥苔藓和某种兽皮的巨大岩石上。身上盖着一件散发着浓重体味和汗臭的破旧皮袄。断裂的右臂被几根坚韧的兽骨和浸透了深绿色黏稠药液的树皮紧紧固定住,虽然依旧剧痛难忍,但那股妖力与灵力疯狂冲突、如同要将骨头从内部碾碎的撕裂感,竟被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外力强行压制了下去,虽然并未根除,却不再致命。背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爪伤,也被涂抹了一层散发着清凉气息的黑色药膏,火辣辣的剧痛减轻了不少。

视线艰难地转动。

就在不远处,一堆篝火在石地上燃烧着。火焰并非寻常的橙黄,而是泛着诡异的幽绿色,噼啪作响,散发出一种淡淡的、令人心神不宁的硫磺味。篝火旁,坐着两个身影。

一个是巫九。他依旧裹着那件油腻发亮的破皮袄,佝偻着背,正用一根磨得发亮的骨针,慢条斯理地缝补着一件不知什么兽皮制成的坎肩,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跳跃的幽绿火光映在他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明暗不定,那双浑浊的老眼偶尔抬起,瞥向叶寅生这边,目光如同深潭。

另一个,则是一个极其壮硕的光头巨汉。此人身高近九尺,如同铁塔,上身仅斜披着一块粗糙的、沾满暗褐色污迹的熊皮,裸露出的古铜色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如同蜈蚣般狰狞的疤痕,尤其是左肩处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几乎撕裂了他半边胸膛,此刻虽已结痂,依旧显得触目惊心。他正用一把缺了口的巨大石斧,专心致志地剁着一块血淋淋、还连着筋膜的不知名兽腿肉,沉重的斧刃每一次落下,都发出沉闷的“咚”声,震得地面微颤。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在篝火更远处的幽暗角落里,似乎还蜷缩着几个模糊的身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偶尔传来一两声压抑的咳嗽或粗重的喘息。

这里……是哪里?这些人……是谁?

叶寅生的意识渐渐清晰,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茫然和警惕。他记得悬崖上的搏杀,记得那神秘老者巫九,记得自己被他一只手就按昏了过去……然后,就到了这个如同地狱魔窟般的溶洞里。

“哟,虎崽子醒了?”巫九头也没抬,依旧专注于手中的针线活,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里带着回音,“骨头接上了,死不了。就是你这身子里的‘乱麻’,老头子暂时也只能给你打个结,捆一捆,不让它们现在就拆了你。”

他顿了顿,缝完最后一针,用枯黄的牙齿咬断线头,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叶寅生,嘴角咧开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至于能不能解开,或者……干脆把这团乱麻拧成一股能用的绳,那得看你自己的造化,还有……你付不付得起老头子要的价钱了。”

“钱?”叶寅生挣扎着发出嘶哑的声音,试图撑起身体,但全身的剧痛让他又重重跌了回去,只能喘息着问,“我……我什么都没有……”

“嘿嘿,”巫九嗤笑一声,将缝好的坎肩随手丢在一旁,拿起靠在石壁上的烟杆,慢悠悠地填着烟丝,“老头子要的,可不是你口袋里那几个叮当响的铜板儿。”他划着火石点燃烟锅,幽绿的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我要你……活下来。”

叶寅生一愣。

“活下来?”巫九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幽暗的光线下扭曲成狰狞的形状,“用你这身虎皮,用你这‘吃人’的本事,在这片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南荒里,活下来。”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叶寅生灵魂深处的混乱与挣扎。

“你以为你是什么?青岚宗眼里的妖邪?被血脉诅咒的怪物?”巫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苍凉和嘲弄,“放屁!在这南荒,力量就是道理!活着就是本事!管它是妖力还是灵力,是吞噬还是吐纳,能让你在这片蛮荒之地站稳脚跟,撕碎那些想把你当点心的玩意儿,那就是好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佝偻的身影在幽绿篝火的映照下,竟投下一个庞大而扭曲的阴影,笼罩在叶寅生身上。他指着溶洞深处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看到那边了吗?”

叶寅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在溶洞最深处的岩壁上,幽暗的红光矿石难以企及之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模糊的轮廓。那并非钟乳石,更像是一些……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骸骨!深埋在岩石之中,只露出冰山一角,森白的骨骼上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暗绿色苔藓,散发出古老、蛮荒、令人心悸的气息。仅仅是远远望去,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渺小与恐惧便油然而生。

“那里面,埋着的玩意儿,活着的时候,一口能吞掉十个青岚宗!”巫九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它们的血,它们的骨,它们的魂,都融进了这片大地!你以为你体内的那点妖虎血脉很了不起?在南荒深处,那不过是刚学会呲牙的奶崽子!”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叶寅生,浑浊的眼中燃烧着奇异的光芒:“小子,你的路,不在青岚宗那帮伪君子画的条条框框里。你的路,就在这片蛮荒!用你的爪牙,去撕!去抢!去吞噬!把那些敢挡你路的,统统变成你活下去的养分!把你体内的‘乱麻’,变成你身上最硬的鳞甲、最利的爪牙!”

“至于代价?”巫九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率,“老头子我,就是个看戏的。看着你这虎崽子能在这南荒的烂泥潭里,扑腾出多大的浪花,能不能……长成一头让这天地都抖三抖的凶虎!看着你,怎么用你那双沾满血的爪子,去挠青岚宗那帮老杂毛的脸皮!这就是老头子要的‘钱’!够不够刺激?”

叶寅生躺在冰冷的兽皮上,巫九的话语如同滚烫的岩浆,混合着南荒腥臭的空气,狠狠灌入他混乱的识海。

撕?抢?吞噬?把挡路的都变成养分?

这与他自幼在青岚宗杂役院听熟的“清心寡欲”、“勤勉向道”截然相反!是赤裸裸的、丛林野兽般的生存法则!一股强烈的排斥感本能地涌起,胃部再次翻搅,喉咙里泛起熟悉的酸腐味。他想起了被自己吞噬的同门那凸出的、充满恐惧的眼睛……

“不……”他艰难地摇头,声音嘶哑,“那……那是邪魔……我会变成怪物……”

“怪物?”巫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沙哑刺耳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震得洞顶的水珠簌簌落下。“哈哈哈……邪魔?怪物?小子,你抬头看看!”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溶洞深处那片骸骨沉睡的黑暗深渊,声音陡然变得如同寒铁般冰冷铿锵:“看看那些骨头!它们活着的时候,哪个不是吞吐日月、吼落星辰的‘怪物’?可它们死了!被更强的‘怪物’撕碎,骨头埋在这里发霉!这南荒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怪物’的血!”

“青岚宗那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踩着多少尸骨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他们修炼的灵气,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露?呸!还不是从这南荒大地、从那些被他们猎杀的妖兽灵草里强行抽取掠夺来的!只不过他们披了张人皮,用了些好看的法术,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是正道了?”

巫九猛地俯下身,那张布满风霜、沟壑纵横的老脸几乎凑到叶寅生面前,浑浊的眼珠里燃烧着灼人的火焰和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讥诮:“力量就是力量!没有正邪!只有强弱!只有活下来和变成烂泥的区别!你体内的妖虎之力,是天生的!这吞噬的本事,是它带来的!你抗拒它,压制它,只会让它在你虚弱的时候反噬,把你撕成碎片,就像你之前差点被自己撑爆那样!”

他直起身,指着叶寅生被固定住的右臂和背上涂抹着黑膏的爪痕:“你现在还能喘气,还能听老头子废话,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你最后关头,用这‘邪魔’的力量撕碎了那头铁甲壁虎!吞了它的生机!否则,你现在就是悬崖底下一滩被野兽啃得干干净净的白骨!”

“觉得恶心?觉得那是邪魔外道?”巫九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那你就继续恶心着,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饿死、或者等着青岚宗的人追上来把你剁成肉酱喂狗!老头子我绝不拦着!”

“要么……”他话锋一转,声音如同带着钩子,刺入叶寅生混乱的心防,“你就认了它!把它当成你身体的一部分!像野兽熟悉自己的爪牙一样,去熟悉这股力量!去控制它!驾驭它!用它去狩猎,去战斗,去在这片蛮荒之地……活下去!活得比那些想弄死你的人,都要长!都要强!”

“只有你活下来,变得足够强,”巫九的目光变得幽深,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你才有资格去想,这力量是诅咒还是馈赠!才有资格去问,你究竟是人是妖,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否则……”他嗤笑一声,带着无尽嘲讽,“你连问这个问题的命,都没有!”

如同惊雷炸响!巫九的话语,一句比一句更重,一句比一句更残酷,狠狠砸在叶寅生摇摇欲坠的心防之上!

抗拒力量,就会被力量反噬而死!青岚宗的道貌岸然,本质也是掠夺!力量本身,没有正邪!只有掌控与否!只有……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三个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又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死死扣住了叶寅生的灵魂。他想起了青岚宗外门大比上那些鄙夷的目光,想起了周通长老冰冷无情的“诛魔令”,想起了悬崖上那三个追兵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杀意……如果死了,这一切的挣扎、痛苦、迷茫,都将毫无意义。他将永远背负着“妖邪”、“吞噬同门的魔头”这样的污名,化为南荒的一抔黄土。

一股强烈的不甘,如同地底的岩浆,轰然冲破了恐惧和厌恶的冰层!他不想死!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片蛮荒之地!他要活下来!他要力量!他要……答案!

“呃……”叶寅生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那双因痛苦而涣散的暗金色竖瞳,此刻如同被投入火种的余烬,猛地亮起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他挣扎着,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仅凭左臂的力量,竟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撑起了上半身!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额前的乱发,顺着苍白的脸颊和脖颈滑落,滴在身下肮脏的兽皮上。断裂的右臂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中的残烛。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甚至渗出血丝,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住篝火旁那个佝偻的身影!

“我……要活!”沙哑到几乎失声的三个字,从他沾血的唇间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和……初生的、被逼到绝境才迸发出来的凶戾!

溶洞内一片死寂。只有幽绿篝火噼啪作响,以及远处阴影里传来的压抑呼吸声。剁肉的光头巨汉疤脸停下了动作,石斧悬在半空,麻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巫九叼着烟杆,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跳动的火苗在他瞳孔深处映照出叶寅生那摇摇欲坠却又倔强挺起的身影。

那身影,在巨大的骸骨阴影和幽暗的光线下,渺小得可怜,却透着一股即将破土而出、撕裂一切的锋锐!

巫九布满皱纹的嘴角,缓缓向上扯动,拉出一个极其细微、却如同老狐般意味深长的弧度。他取下烟杆,在石头上磕了磕烟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沙哑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

他不再看叶寅生,而是慢悠悠地转过身,面向溶洞深处那片被巨大骸骨阴影笼罩、最为幽暗的区域。枯瘦的手指在油腻的皮袄上擦了擦,然后缓缓抬起,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其古老、扭曲、仿佛蕴含着大地脉动和星辰轨迹的诡异符文轨迹。

嗡——!

随着他指尖的滑动,一股沉凝、苍凉、仿佛来自大地深处最原始脉动的力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沉重。溶洞深处,那片覆盖在巨大骸骨之上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暗绿色苔藓,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骤然亮起了星星点点、微弱却异常纯粹的苍翠光芒!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渐渐汇聚,在骸骨上方幽暗的虚空中,凝聚、勾勒……

一道巨大、繁复、由纯粹苍翠光纹构成的古老图腾,缓缓显现在黑暗之中!它形似一头仰天咆哮的巨虎,却又缠绕着藤蔓与山岳的纹路,散发出一种洪荒、厚重、仿佛能镇压八荒六合的无上威严!图腾的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重压力,如同整个南荒大地的意志在此凝聚!

正是之前惊鸿一瞥,便让叶寅生灵魂悸动的那道图腾!

“认得它吗,虎崽子?”巫九背对着叶寅生,佝偻的身影在那巨大图腾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渺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这片古老大地融为一体的神秘感。他的声音不再沙哑戏谑,而是变得如同祭祀祷言般肃穆、苍凉。

“这是‘祖巫祭纹’——‘山君噬’。”他缓缓道出图腾的真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砸在叶寅生的心坎上。

“它不是青岚宗那些花里胡哨的仙法道术。它是刻在南荒骨头里的东西!是这片蛮荒大地最本源的力量显化之一!”巫九猛地转身,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暴涨,如同两盏幽绿的鬼火,死死锁住挣扎坐起的叶寅生!

“想活?想掌控你体内那乱窜的虎崽子劲儿和那‘吃人’的邪门本事?”巫九的声音如同带着雷霆万钧之力,轰然灌入叶寅生的耳膜,直抵他混乱的识海核心!

“那就别想着去‘修’!去‘压’!去学那些狗屁不通的‘清心诀’!”

“用你的血!用你的魂!用你骨子里那点还没被磨干净的野性!”

“去感受它!”巫九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虚空中那缓缓旋转、散发着洪荒气息的巨大苍翠虎纹图腾!

“去……共鸣它!”

巨大的“山君噬”图腾悬浮于溶洞深处的幽暗虚空。苍翠的光纹勾勒出仰天咆哮的洪荒巨虎轮廓,缠绕着藤蔓与山岳的古老纹路,散发着镇压八荒的沉重威严。那光芒并非照耀,而是如同实质的潮汐,带着南荒大地最本源的脉动,无声地碾压着叶寅生每一寸感知。

“去感受它!去共鸣它!”

巫九沙哑而苍凉的咆哮,如同古老祭祀的祷言,裹挟着溶洞内粘稠的空气和刺鼻的混合气味,狠狠撞进叶寅生混乱的识海!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槌,敲打在他濒临崩溃的心防之上。

感受?共鸣?叶寅生挣扎着坐起,断裂的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那巨大、威严、非人理解的图腾,灵魂深处本能地涌起一股巨大的排斥和渺小感。这太陌生,太蛮横,与他十几年在青岚宗耳濡目染的、讲究吐纳导引、清静无为的道法修炼,截然相反!如同让一个习惯了笔直官道的旅人,骤然去攀爬刀削斧劈的蛮荒绝壁!

“呃……”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体内那刚刚被巫九强行“捆”住的混乱力量,在这股沉重的图腾威压下,再次蠢蠢欲动。妖虎血脉在咆哮,吞噬本能在躁动,人族灵力在哀鸣,三者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困兽,疯狂撕扯着他的经脉。皮肤下淡金色的虎纹剧烈闪烁,忽明忽灭,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

“别想着你那套狗屁清心诀!”巫九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皮鞭,狠狠抽在他的意识上,“那是给羊崽子吃的草!不是给你这头虎崽子备的肉!用你的血!用你的魂!用你骨子里那点还没被磨干净的野性去碰它!去撞它!”

血?魂?野性?

叶寅生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扭曲。他闭上眼,试图摒弃所有杂念,但青岚宗演武场的喧嚣、化为干尸的同门、铁甲地龙滚烫的血液……这些画面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心神。他越是抗拒,体内的冲突就越是剧烈,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从断裂的臂骨处蔓延至全身,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嚎终于冲破喉咙!他身体剧烈痉挛,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鱼,一口暗红色的鲜血混杂着丝丝缕缕暗金的光点喷在身下肮脏的兽皮上。强行凝聚的微弱意志瞬间溃散,他重重地跌回岩石,眼前彻底被黑暗和剧痛的狂潮淹没。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漩涡在撕扯、在咆哮。

失败了吗?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深渊的刹那,一股强烈到极致的不甘,如同地底喷发的熔岩,轰然冲破了痛苦的重围!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来就要背负这该死的血脉?

凭什么青岚宗可以高高在上地宣判他为妖邪?

凭什么他连想活下去,都如此艰难?!

这股不甘,并非清心寡欲的道心,而是最原始、最赤裸的求生欲!是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凶戾反扑!它点燃了他灵魂深处那点属于“叶寅生”的、尚未被磨灭的倔强火焰!

“吼——!”

一声低沉、嘶哑、却蕴含着无尽愤怒与不甘的咆哮,并非源自喉咙,而是从他濒临破碎的识海最深处炸响!如同被逼入死角的幼兽,发出的绝命嘶吼!

就在这声灵魂咆哮响起的瞬间!

嗡——!

悬浮于虚空的那道巨大苍翠图腾——“山君噬”,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猛地荡漾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更加深邃凝实的翠绿涟漪!

这涟漪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扫过整个溶洞!篝火旁,一直沉默剁肉的光头巨汉疤脸猛地抬起头,麻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清晰的惊愕,手中的巨大石斧“哐当”一声砸在石地上!幽暗角落里那几个模糊的身影也同时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和抽气声!

巫九佝偻的身躯骤然绷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图腾,瞳孔深处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连烟杆都忘了抽。

那圈翠绿涟漪的核心,正对着的,是蜷缩在岩石上、意识模糊、浑身浴血的叶寅生!

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叶寅生体内原本疯狂冲突、几乎要将他撑爆的三股力量——狂暴的妖虎血脉、冰冷的吞噬本能、孱弱的人族灵力——在这股古老图腾意志的奇异涟漪扫过时,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并非压制,而是……一种蛮横到极致的梳理与整合!

如同三条狂暴的恶龙被强行扭成一股!

“呃啊……!”叶寅生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混杂着极致痛苦与某种奇异解脱感的闷哼!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天地初开的洪荒熔炉!灵魂被撕裂,又被粗暴地揉捏重组!骨骼在呻吟,血肉在沸腾!

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眼瞳深处,不再是之前混乱的暗金凶芒,而是爆射出两道凝练到极致、如同实质的、燃烧着翠绿光焰的竖瞳!那光芒,竟与虚空中的“山君噬”图腾隐隐呼应!

在疤脸和阴影中那些存在的惊骇注视下,叶寅生那布满新旧伤痕、残留着暗金虎纹的赤裸背脊上,皮肤如同被烙铁烫过,骤然亮起!

并非之前那种混乱闪烁的微光,而是极其清晰、稳定、充满了蛮荒生命力的苍翠光纹!那光纹的形态,赫然是“山君噬”图腾的简化版!一个微小却完整的咆哮虎首轮廓,缠绕着藤蔓与山岳的纹路,如同最古老的刺青,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血肉之中!光芒流转,带着一种与大地相连的厚重感!

烙印形成的一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大地的磅礴生机,如同温热的泉水,透过那背脊的图腾烙印,汩汩涌入叶寅生濒临枯竭的身体!

断裂右臂处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在这股沛然生机的冲刷下,如同被温暖的熔岩包裹,剧痛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麻的、血肉骨骼在疯狂重组的强大愈合感!背上深可见骨的爪伤,覆盖的黑玉断续膏被翠绿的光晕笼罩,伤口边缘的肌肉如同拥有了生命般蠕动、收拢!体内那三股被强行扭合的力量,在这股大地生机的调和与图腾意志的统御下,第一次不再疯狂冲突,而是形成了一种极其不稳定、却真实存在的、暂时的平衡!它们如同三条被强行按入同一条河道的激流,咆哮着、奔腾着,却暂时拥有了共同的方向!

力量!

一种前所未有的、虽然狂暴混乱、却实实在在受他意志引导的力量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虚弱和绝望的堤坝!这力量不再仅仅是破坏和吞噬,更带着一种扎根大地、生生不息的厚重与韧性!

“嗬……嗬……”叶寅生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贪婪地汲取着溶洞内那混合着血腥、草药和古老图腾气息的空气。他挣扎着,这一次,不再是徒劳的抵抗,而是充满了新生的力量感!仅凭左臂支撑,他竟异常稳定地、缓慢而坚定地坐直了身体!

断裂的右臂依旧固定在粗糙的兽骨夹板中,但翠绿的光晕在伤口处流转,剧痛已化为一种充满力量的酸胀。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恢复了人形、却依旧残留着淡淡暗金纹路的手掌,指尖微微蜷曲,一丝微弱却凝练的、混合着暗金与翠绿的光晕在指间缭绕、跳跃!

不再是失控的狂暴,不再是冰冷的吞噬。这是一种……被他自身意志初步引导、糅合了妖虎之力、吞噬本能、人族灵力、并经由“山君噬”图腾烙印调和、汲取了大地生机的……全新的、蛮荒的力量!

篝火旁,死寂一片。幽绿的火苗在疤脸惊愕的瞳孔中跳跃。阴影里传来几声无法抑制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巫九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悠长的烟气。烟雾缭绕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那双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叶寅生背脊上那渐渐隐没、只留下淡淡翠绿轮廓的虎首图腾烙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撼,有审视,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宿命般的悸动。

“成了……”他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奇异疲惫,却又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第一步……虎崽子,你算是……一脚踩进了南荒的门槛。”

他顿了顿,目光从图腾烙印移向叶寅生那双燃烧着翠绿光焰、充满力量与茫然的竖瞳,嘴角缓缓扯开一个如同老树皮绽开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现在,知道‘山君噬’是什么滋味了吧?”

溶洞内,死寂如渊。

幽绿的篝火将光头巨汉疤脸惊愕的脸映照得明灭不定,石斧沉重地躺在他脚边。阴影深处,那几道模糊的身影彻底凝固,连最细微的呼吸都屏住了。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只有洞顶钟乳石滴落的冰冷水珠,砸在石地上,发出单调、空洞、仿佛敲击在灵魂上的“嗒、嗒”声。

叶寅生坐在冰冷的岩石上,背脊挺直。

断裂右臂的剧痛,已被一种充满力量的酸胀酥麻取代。翠绿的光晕在粗糙的兽骨夹板缝隙间流转,如同大地的呼吸,滋养着破碎的骨骼强行弥合。背上深可见骨的爪伤处,黑玉断续膏被翠绿光晕覆盖,肌肉纤维在生机催动下,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蠕动、收拢。

他低头,摊开左手。那只手,指节粗大,布满新旧伤痕,残留着淡淡的暗金虎纹。此刻,指间正缭绕着一缕奇异的光晕。不再是纯粹的、狂暴失控的暗金妖力,也不再是冰冷的、贪婪的吞噬黑芒,更非孱弱的人族灵力。它是混杂的,如同被强行揉碎的星辰,暗金、墨绿、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乳白,三色交织、缠绕、旋转,形成一种极不稳定却又异常凝练的能量流。它不再灼烧经脉,不再渴求吞噬,而是带着一种扎根于脚下岩石、汲取着无形大地生机的厚重感,以及……一种被自身意志强行约束、初步驯服的野性力量。

这股力量,狂暴依旧,混乱未平,却真实地……握在了他的掌中!

叶寅生缓缓收拢五指。那缕三色光晕如同被驯服的幼兽,温顺地缩回他的掌心,没入皮肤之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伴随着新生的力量感,如同汹涌的岩浆,冲垮了长久以来虚弱、恐惧和绝望筑成的堤坝。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

不再是之前因痛苦和混乱而布满血丝、凶芒闪烁的竖瞳。此刻,那瞳孔深处燃烧着两簇凝练到极致、如同实质的翠绿光焰!那光焰跳跃着,带着一种洞穿幽暗的穿透力,更与溶洞深处虚空中那缓缓旋转、散发着洪荒威严的巨大“山君噬”图腾,隐隐呼应!

篝火幽绿的光,落在这双燃烧着翠绿光焰的竖瞳上,也落在他赤裸的、遍布伤痕的背脊上。那里,一个清晰、稳定、充满了蛮荒生命力的烙印,正渐渐隐去刺目的光芒,只留下淡淡的、如同古老刺青般的苍翠轮廓——赫然是一个微缩的咆哮虎首,缠绕着藤蔓与山岳的纹路,深深烙印在他的血肉与灵魂之中!那是“山君噬”的印记,是南荒大地的认可,更是他体内乱麻般力量被强行整合、初步锚定的核心!

疤脸古铜色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那条贯穿左肩的狰狞爪痕似乎都随之颤抖了一下。阴影里,传来几声再也无法压抑的、倒抽冷气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受惊。

“成了……”

巫九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悠长的烟气。劣质烟草辛辣的味道弥漫开来,混合着溶洞内血腥、草药和古老苔藓的气息。烟雾缭绕着他那张布满岁月刻痕、如同风化石雕般的脸。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钉在叶寅生背脊那渐渐隐没的图腾烙印上,又缓缓移向他那双燃烧着翠绿光焰、充满力量与一种初生茫然的竖瞳。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洞穿一切的平静,有早已预料的深沉,有对未知棋子的审视,但最深处,却翻涌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宿命般的悸动与……狂热。

“第一步……”巫九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奇异疲惫,却又像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虎崽子,你算是……把一只爪子,真正踩进了南荒的烂泥潭里。”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入叶寅生那双燃烧的翠绿竖瞳,仿佛要看清那新生的力量核心下,灵魂是否也随之蜕变。嘴角,缓缓地、如同老树皮艰难绽开般,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现在,知道‘山君噬’是什么滋味了吧?”

叶寅生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因剧痛而痉挛颤抖,而是带着一种新生的、充满韧性的稳定。赤裸的身体上,新旧伤痕交错,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狰狞的图腾。断裂的右臂被固定在简陋的夹板中,翠绿的光晕在缝隙间脉动。他站在冰冷的岩石上,脚下是肮脏的兽皮和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有他自己的,也有铁甲地龙的)。

他抬起头,翠绿燃烧的竖瞳,越过篝火,越过佝偻的巫九,越过惊愕的疤脸,望向溶洞深处那片最为幽邃的黑暗。那里,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远古骸骨深埋岩壁,只露出冰山一角,覆盖着缓慢蠕动的暗绿苔藓,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蛮荒气息。巨大的“山君噬”图腾悬浮其上,苍翠的光纹缓缓流转,无声地诉说着力量、生存与湮灭的洪荒法则。

力量在血管里奔涌。狂暴的妖虎之力,冰冷的吞噬本能,孱弱的人族灵力,还有那经由图腾烙印调和、汲取的大地生机……它们如同被强行驯服的恶龙,在他的意志约束下,暂时蛰伏,却又随时可能挣脱束缚,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凶威。这力量带来掌控感,却也带来更深的重量与……一种冰冷的觉悟。

他缓缓收回目光,翠绿的竖瞳重新聚焦在巫九那张沟壑纵横、写满南荒风霜的脸上。那张脸上,有狡黠,有苍凉,有看戏般的玩味,更有一种将他视为棋子的、赤裸裸的利用。

“代价呢?”叶寅生的声音响起,沙哑依旧,却不再虚弱,而是如同磨砺过的粗粝砂石,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冰冷平静。那声音里,属于青岚宗杂役叶寅生的怯懦与迷茫,正在被某种坚硬的东西取代。“你救我,给我力量,要看的戏……是什么?”

巫九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如同盯上猎物的老枭。他吧嗒吸了一口旱烟,辛辣的烟雾从鼻孔喷出,在幽绿的火光中扭曲。

“戏?”他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笑容带着南荒特有的残酷坦率,“老头子我,就想看看一头被逼到绝路的虎崽子,能在这片吃人的泥潭里,扑腾出多大的血浪!”他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指向溶洞外那被浓重瘴气封锁的、未知的黑暗,“看看你,怎么用这身‘山君噬’得来的爪牙,去撕碎那些把你当猎物的玩意儿,无论是南荒里的畜生……”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还是南荒外,那些披着人皮、喊着替天行道的‘正道’豺狼。”

他向前一步,佝偻的身影在巨大骸骨阴影的映衬下,渺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至于代价?”巫九的声音陡然压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冰冷的契约意味,“你的命,从今往后,就是南荒的命!你活着,就得用你的爪牙,给老头子我在这片烂泥地里,刨出点真正有意思的‘动静’来!哪天你刨不动了,或者……被更大的爪子拍成了肉泥,”他耸耸肩,油腻的皮袄摩擦发出沙沙声,“那戏,自然也就散场了。”

赤裸的交易。冰冷的利用。没有温情,没有道义,只有南荒最赤裸的生存法则——力量与价值的交换。

叶寅生沉默着。翠绿的竖瞳在幽暗中燃烧,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巫九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刮掉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路——一条浸满鲜血、遍布荆棘、与虎狼搏杀、与自身魔性抗争的不归路。没有救赎,只有挣扎着活下去,直到力竭而亡,或者……踏着尸骨,攀上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高峰。

他缓缓抬起仅能活动的左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中那缓缓旋转的“山君噬”图腾。指尖,那缕暗金、翠绿、乳白三色交织、极不稳定却又凝练无比的力量光晕再次浮现,如同他此刻命运的缩影——混乱、狂暴,却蕴含着撕裂一切的锋锐可能。

“好。”

一个字。沙哑、冰冷、斩钉截铁。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巫九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即逝。他不再言语,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幽绿的火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跳跃,如同两簇不灭的鬼火。

……

数日后。

南荒深处,一片被剧毒瘴气常年笼罩的黑色沼泽边缘。腐烂的泥沼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扭曲的枯木如同垂死巨人的手臂,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株巨大、覆盖着滑腻苔藓的枯树后闪出。

正是叶寅生。

他身上的破烂皮袄换成了南荒常见的、用某种坚韧兽皮简单缝制的短打,依旧沾满泥污和暗褐色的血迹。断裂的右臂被更加坚固的兽骨和浸透药液的坚韧藤条重新固定,外面缠着厚厚的、沾满泥浆的布条。虽然行动间依旧能看出些许不便,但那翠绿的光晕在包扎下隐隐流转,显示着惊人的愈合速度。他的脸庞瘦削而冷硬,如同刀劈斧凿,沾满泥点。那双眼睛,在沼泽弥漫的灰暗瘴气中,燃烧着两点凝练而冰冷的翠绿光芒,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猛兽之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的目标,是沼泽深处一株在腐水中顽强生长的“腐心莲”。那莲花通体漆黑,只有花心一点猩红,是炼制某种剧毒或特殊丹药的主材,附近必有凶物守护。

突然,前方浓稠如墨的腐水中,无声无息地隆起!一条水桶粗细、覆盖着粘稠黑色鳞片、长着狰狞鳄首的巨尾,如同毒鞭般破开水面,带着刺鼻的腥风和粘稠的毒液,朝着叶寅生拦腰横扫而来!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是潜伏的腐沼鳄!剧毒,力大,防御惊人!

换做数日前悬崖上的叶寅生,面对这蓄谋已久的致命一击,或许只能凭借本能狼狈闪避,甚至可能重伤。但此刻——

叶寅生眼中翠绿光焰暴涨!没有丝毫退避!他左脚猛地踏碎脚下腐朽的树根,仅凭左臂和腰腹之力,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不退反进,迎着那横扫而来的恐怖鳄尾,悍然撞去!动作带着一种野性的弧度和蛮横的力量感!

“吼!”一声低沉压抑的咆哮从他喉间滚出,并非虎啸,却蕴含着同样的凶戾!

在鳄尾及体的刹那,他仅存的左臂肌肉瞬间贲张如铁!皮肤下淡金色的虎纹骤然亮起!掌心之中,那股暗金、翠绿、乳白三色交织的狂暴力量轰然爆发!不再是混乱的光晕,而是瞬间凝聚成一只覆盖着模糊暗金虎纹、指尖缭绕着翠绿与苍白电芒的能量利爪!利爪并非实体,却散发着撕裂一切的锋锐气息!

“裂!”

叶寅生喉咙里迸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噗嗤——!

能量利爪与覆盖着粘稠黑鳞的鳄尾狠狠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撕裂厚革般的闷响!那足以抽碎巨石的鳄尾,在这混合了妖虎之力、吞噬本能、人族灵力并经由“山君噬”烙印强化的能量利爪面前,竟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血和破碎的鳞片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

“嗷——!”腐沼鳄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剧痛让它庞大的身躯在腐水中疯狂翻滚,掀起滔天恶浪!

叶寅生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借着碰撞的反震之力,身体如同轻盈的猿猴般向后倒翻,稳稳落在另一块相对干燥的腐朽树根上。他微微喘息,左臂微微发麻,掌心那能量利爪缓缓消散,指尖残留着丝丝缕缕的三色电芒。他看着在腐水中痛苦翻滚、搅动起大片污浊的巨鳄,翠绿的竖瞳中没有任何怜悯或兴奋,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计算猎物价值的漠然。

他没有追击。那株腐心莲就在不远处,猩红的花心在瘴气中若隐若现。守护凶物已受重创,目的达到。

他不再看那翻滚的鳄影,身形一闪,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朝着腐心莲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去。破烂的兽皮短打在瘴气中晃动,很快消失在更加浓稠的黑暗里。只有那巨鳄痛苦的翻滚和搅动污水的哗啦声,在死寂的黑色沼泽上空回荡,成为这片蛮荒之地又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存注脚。

更远处,一片被巨大蕨类植物覆盖的高坡上。

巫九裹着那件油腻发亮的破皮袄,蹲在一块风化的岩石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老眼穿透重重瘴气,精准地落在叶寅生消失的方向,也落在那片依旧翻腾着污水的沼泽区域。

他枯树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浑浊的眼珠深处,映照着幽绿的篝火(仿佛穿越空间看到了溶洞的景象),又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些更深远的画面。

“山君噬……”他低声呢喃,沙哑的声音被浓重的瘴气吞没,只有烟锅里的那点暗红火星,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如同黑暗中一颗窥视着命运轨迹的、冰冷的独眼。

南荒亘古的瘴气,依旧无声地翻涌着,吞噬着一切声响与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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