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沙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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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穿过千米厚重沙墙，依旧模糊地灌入藏身地底的每一人的耳中，如病变信号般在脑壳内回荡。

“不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周谏盯着那片越来越近的风眼，声音低得发紧。沙暴之中，那团庞大黑影像要把天地一并吞下。

骆霜白沉着脸看着监测屏，指尖一颤——

【污染指数】：32.1%——37.8%——41.0%

正陡然飙升。

就在这时，周谏背后猛地探出一只手——

手背覆着层层灰色羽毛，指尖泛着漆黑的寒光。

周谏骤然转身，寒毛倒竖，那种刚才被人从高空窥视的感觉再度浮现。

“咳咳咳，虽然这么说非常不合时宜，不过你们似乎是不明白该怎样在沙漠区求生啊。你们是新来的「神弃民」吗?”那只手的主人低声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贴在他耳后说话。

周谏这才看清，那是个瘦削青年，神情紧张却不惊慌，一双眼在风沙中泛着病态的淡蓝光，那是长期处在被污染之地没有清洗过的痕迹。

「神弃民」，刚被这青年提到的这三个字立刻浮现在他的心头。

“你是「神弃民」？”林镜越过几人走到这个瘦削的青年面前与他对视着，这是个浑身被一层厚厚的鸦羽覆盖的青年，只在关键部位遮盖了几块破布，相比起A班的学生们，他整体看上去充满了一种野性的力量。

“什...什么是「神弃民」？”顾星槿有些紧张的看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防沙罩里的野性青年，吞了口口水。

“小顾你知道的，人类世界共十城，除了最中心核：岚城 — 联盟权力核心，还有其他九座城市，如曜城、祁城、钧城、瀛城、黎城、申城，镜城、穹城、函城。这些人类城池都围绕着岚城修建。”

“而「神弃民」，正式术语为「非法流域边界居民」。指那些因基因劣化、污染超标、能力觉醒失败、身份记录残缺或其他原因，被联盟城市体系剥夺居民身份的人类。他们无法进入十城，亦无法享受联盟提供的庇护、医疗、教育、能源与清洁水源，长居于城市边缘无人监管的灰带地带，被迫在荒废的遗迹、污染带、地下断层与废墟中求生。”骆霜白顶了顶自己的黑框眼镜，神色有些异样，显然她也是头一次看到所谓的「神弃民」。

“骆...骆姐，你好厉害。”顾星槿听后还是一脸晕乎乎的模样，想说自己其实并没有听得太懂，但又害怕骆霜白长篇大论，立马点头称是。

“你是谁？被第七城放逐的第一代还是二代。”骆霜白目光未移，低声道，“你不能自如的控制身上的污染，构成……比你自己想象得还要复杂得多。”

那名「神弃民」青年却只是抬了抬眼皮，像是听腻了这种来自“上层人”的点评。他踱前一步，羽毛在风中猎猎作响，灰尘与沙粒在他身后旋出一道轻微的涡旋。他伸出另一只手，猛地扯下一块贴在胸口的羽片，露出其下微微发亮的、嵌入皮下的老旧呼吸调节装置，早就裂开了几道缝，却依旧在艰难运行。

“你身上那装置……”骆霜白眼神一凝，“那是——联盟三十几年前淘汰下来的……旧代适配器？那批早就……早就该废了！”

“是啊，但我们还活着。靠这些该废的东西。”那青年咧嘴笑了笑，牙齿却染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灰，像常年啃食矿盐和沙石所致。

“这是我父母的遗产。我叫许眠，二代「神弃民」，本来是准备救你们一命的。”青年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不过看起来你们不需要，那我走了，打扰......”

自称为许眠的青年将呼吸调节装置对准鼻腔，腾的一声展开那对巨大的鸦羽，就要腾空而去。

“你......”骆霜白被几次三番的被人无视，哪怕性子高傲淡漠如她也不禁升起了几分脾气。

“别走。”林镜看了一眼顾星槿，对方立马会意。

“「视觉诱导」。”

刚起飞的许眠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像是水波一样荡漾起来，天空与右侧的相互混淆，地转天旋，一个倒栽葱就再度坠落到了沙中。

若是将视觉比作画布的话，此刻的顾星槿就是将许眠接收到的视觉信息给右侧旋转了90度，这让许眠一个猝不及防之下中了招。

林镜上前一把扯住许眠的翅膀，神色冷漠，强行将他还晕乎乎的头给转了过来，对上自己的视线。

“咳咳咳，怎么回事，还要强买强卖不成。”

她将脸凑的极近，近的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用一种只有许眠能听到的微弱声音说道：“你再敢不按计划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眠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你...你要干吗？”

“我...我...我...镜姐..好飒。”顾星槿眼中冒着星星，一副花痴样。

“小星槿，我......”还在一旁做苦力的雷井刚一开口又被楚今澈无情打断。

“一边玩去。”

“你刚才说救我们一命是怎么回事？”

“呵？怎么回事？无知者无畏。”

“是那只沙蝎。”他声音低哑，“真正的污染主核体之一，这片区的主宰。我们常年在沙漠区活动的「神弃民」都清楚要敬畏沙漠。”

“无论是沙虫还是沙蝎都不要轻易招惹，因为...打了小的来了大的，打了大的来了老了。而且他们最喜欢狂暴的能量核心，而这...在沙漠区最为稀缺。”许眠扫了一眼雷井随后扔在一旁的巨大背包，眼神已经很好的说明了一切。

话音未落，像是印证许眠说的话一般。

沙幕忽然在远方中心旋出了真空般的漩涡断层，层层狂啸、如同天裂，整片风暴的密度仿佛在这一刻“塌陷”。

先是一点光——并非火光，而是某种污染核心放射出的幽紫荧辉，犹如夜空中被戳破的一点深渊倒影，自沙墙缝隙中冷冷渗出。

随后，第二点光亮在对称位置缓缓亮起。

两点苍冷的光，平行而立，笔直地、死死地看向地面——

它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太巨大，太沉默，太像是某种远古生物从地壳深处睁开的凝视，没有情绪，没有波动，只有缓慢爬升的猎食本能。

整个防尘罩被无数流沙击打的摇摇欲坠，哪怕下一刻彻底破裂也毫不意外。

骆霜白一愣，立马反应过来，随即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我靠！！”雷井直接就要冲上前把背包扔出去，但骆霜白伸手拦住了他。

“不动。”

“现在动，只会让你暴露得更彻底。动是信号，信号是猎物。”

骆霜白握紧了手中仪表，瞳孔微缩。

“确实已经晚了，都被锁定了，现在丢也没用。”许眠懒洋洋的说着，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匀称的肌肉在幽紫光中泛起一层流动的影纹，他慢悠悠收起自己那只长羽覆盖的手，指尖尚留着刚才拽住周谏肩膀时残留的力道。

“不对，看你这不慌不忙的样子，你一定有办法。”

“没想到还有个聪明女人。”

被这个古怪的陌生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戏，骆霜白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丝怪异情绪。

“都说了我们「神弃民」敬畏沙漠，平日里见不到人都躲在哪里？自然是沙漠底下，我也可以带你们去...不过......”许眠笑着，像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说条件吧，我能满足你的都答应你。”骆霜白自然是听得出来对方话内的意思，眼中鄙夷更加深了一分。

“说话就带着一股高高在上「天人」的口吻......”

“你所求的无非是进入城市，享受公民资源，不用将来再在沙漠区继续流浪下去。我答应你，给你一个身份能够进入第七城并加入我们A班。”说话的人不是骆霜白而是林镜，她的脸色甚至没有半点波动。

“哟，看来聪明的小妞还不只一个，不过我要怎么相信你。”许眠挑了挑眉，一脸的玩味。

“就凭我叫林镜，第七城监察长林司耀的女儿。”

“卧槽？！镜姐...是林监察长的女儿？不是骗我的吧。”A班全体同学惊呼了一下。

只有骆霜白脸色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她的目光不断在许眠和林镜两人脸上游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许眠挠了挠头，眨巴眨巴眼睛。

“没想到好像还真遇到个大人物了，好，我信你的承诺一次。”

“我信守诺言。”

“现在到你了，到底有什么方法能够躲避这巨大的沙蝎？”骆霜白问道。

许眠嘴角揣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走到骆霜白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米九五的他在骆霜白面前确实有俯视的本钱，直盯得骆霜白都后退了两步以躲避对方那炙热的体温。

“小妞，都跟你说过了，我们...在地底。”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嘴巴化为巨大的鸟喙在断裂溶洞的缝隙上敲了敲，正是骆霜白方才站立的位置。

整片沙地连带着溶洞，忽然发出一道微弱的“咔哒”声响，像是什么机关被解锁，又像是一种脆弱结构正在脱离地底约束。

“等等——”乔靖尧忽然出声，眉心一紧，“污染浓度在下降？”

“不，是转移。”周谏低声，“像是——被抽走了。”

地面在缓缓震颤。沙粒如流体般从四周滑落、聚拢，而后中心一处区域陡然塌陷，露出一个幽黑的下沉通道，仿佛早就埋藏在沙丘腹地之下，只等某个“约定”被唤醒。

许眠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跳了下去，声音从洞底传上来：

“愣着干嘛？欢迎光临「神弃民」的家。”

“你这人到底……”骆霜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也知道时间紧迫，再不下去，那巨大的沙蝎恐怕下一刻就能将整个防尘罩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