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君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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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归

雨更冷了。

不再是牛毛细雨，而是带着初冬锋刃的冰粒，簌簌敲在冰冷的灰岩上，敲在沉舟僵死的身躯上。她俯卧在岩石嶙峋的凹处，如同一滩彻底被捶打至稀烂的泥。深靛色的劲装吸饱了血水、泥浆与刺骨的潭水，沉甸甸地压在她断骨支离的脊背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都牵扯起一片碎裂的呻吟。

冷，彻骨的冷。并非寒潭水汽的浸染，而是来自更深、更绝望的所在。左臂沉得如灌满铅块的腐木，暗绿药膏透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死气；胸前那枚布满裂纹的暗红冰晶烙印像块嵌在肉里的寒铁，向外丝丝缕缕地抽吸着她身体里最后一点可怜的热气，留下冻彻灵魂的空茫；右臂——那只唯一能动的臂膀——如今从肩胛到手指，骨头碎裂的声音几乎在她崩溃的识海里爆开，整条手臂软塌塌地甩在冰冷的岩石上，扭曲得不成样子，肿胀变形的皮肉青紫交加，指骨几处刺破皮肤，露出发黑的骨茬。血水混着泥水，从每一个崩裂的伤口、每一处碎骨支棱的地方淌出，在她身下缓慢洇开一片绝望的暗红。

每一次心跳都像垂死之鱼无力的甩尾，带起沉重的钝痛和破碎的颤抖，骨头茬在血肉里挫磨。意志被反复敲碎的冰锥凿穿，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碎内脏的血沫味儿。

废物。

烂泥。

烧不成灰的渣滓。

厉百川那淬毒的嘶吼在翻腾冰海的识海里反复回荡，一次比一次尖厉，一次比一次清晰，带着硫磺与金属锈蚀的毒，啃噬着她残存的意识碎片。骨头碎了……被钉死了……活尸……

不——！

一点火星在那片被恨意冰封的血色冰海深处猛地爆开！瞬间燎原！

剧痛撕扯着每一寸破碎的血肉，却也在扭曲的五感中，清晰地烙印在绝望的底色上！手腕被碾碎的痛！肩胛骨被巨力洞穿的痛！烙印反噬时冻裂灵魂的痛！厉百川枯爪抠入皮肉的阴寒与腥臭！潭底浑浊泥浆灌入口鼻的窒息……以及，最深最沉的，炉底那一片被巨爪强行撕裂一半的暗红血痕！

我的！

如同被冰封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那股曾在潭底不顾一切燃烧的疯狂屈辱与滔天恨意！硬生生抗住巨爪碾轧、将其推开半寸的力量！混合着新生的毁灭冰焰！从识海濒临枯竭的冰层底部！从每一寸被碾碎的骨、被撕裂的肉、被冻伤的魂深处！更从胸前那枚裂纹遍布的暗红冰晶烙印内！ 猛！地！炸！开！

“呃啊——！！！”

一声被挤压在喉管最深处的、无法完全爆发的嘶吼混着血沫！强行撕破了她堵满泥血的喉咙！身体因这意志的剧烈爆发而猛地向上反弓！如同一张被强行压弯到极限的硬弓！

就在她残破躯壳因这意志强行弹起的瞬间！

就在她身体反弓到极限的刹那！

胸！前！那！枚！布！满！裂！纹！的！暗！红！冰！晶！烙！印！猛！地！亮！了！起！来！

不是之前血髓咒爆发时那种充满毁灭意味、侵蚀自身血肉的妖异血光！

而是一种！

冰冷！纯净！

如同千年玄冰被月光穿透！带着古老蛮荒的威严！

不容置疑！不容亵渎！

仿佛来自九幽极寒的深处！又似从亘古星辰坠落！的……幽！蓝！光！芒！

光芒极其微弱，却在这寒冷刺骨的冰雨灰岩间，如此清晰！如同垂死者最后执念点燃的魂灯！幽蓝的光芒自那冰晶内部裂纹深处涌出！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极！寒！韵！律！ 瞬间扫过沉舟残破的躯壳！也扫过她身下被血污染脏的冰冷岩石！更扫过这片布满碎石、漂着零星浮冰的死寂寒潭！

光晕流转！冰冷庄严！

这幽蓝光芒亮起的瞬间！

破庙后山！

那片被厚重黏腻藤蔓覆盖的、如同巨兽合拢利齿的黑暗缝隙深处！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自深井地脉最深处响起的……嗡！鸣！ 带着沉闷的回音！如同巨大的金属轮毂碾过洪荒地脉！猛地穿透了厚重的藤蔓与石壁！悍然降临！

藤蔓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冲击！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数腐绿的叶子和黏腻的苔藓碎片簌簌掉落！

缝隙深处！那无光的黑暗！如同瞬间被投入燃烧的液态氮气！

一片肉眼可见的、浓郁到化不开的！深！蓝！色！的！极！寒！雾！霭！ 无声无息！却又带着绝对冰冷的威压！如同决堤的冰川洪流！从缝隙深处！狂！涌！而！出！

蓝雾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尖锐的、仿佛被急速冻结的“嘶嘶”声！藤蔓瞬间挂满刺眼的白霜！连下方流淌的冰冷空气都被冻结！凝结成细碎的冰晶粉尘！

深蓝色寒雾狂涌！目标明确！

直！扑！寒！潭！潭！边！那！点！微！弱！但！清！晰！的！幽！蓝！光！晕！

潭边岩石上！

沉舟的身体因胸前烙印幽蓝光芒的骤然爆发和那恐怖的意志冲击！如同彻底脱力的朽木！“砰！”一声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岩石上！胸腹的剧痛让她眼前瞬间被撕裂般的血红和黑暗充斥！喉咙里涌上的污血再也压不住！猛地呛咳出来！在灰白的岩石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喷溅血点！身体的颤抖因彻底的虚脱而演变成细微的、无法控制的抽搐。

那爆开的幽蓝冰晶光芒在她摔落的瞬间便黯淡沉寂下去！仿佛从未亮起！连同之前那股强行燃起的、疯狂灼烧骨血的意志之火，也一并摔得黯淡稀薄，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猩红火星，在识海无尽的冰寒与破碎的剧痛中，艰难摇曳。

痛。

碎。

死。

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寒意刺入裸露的皮肉，深入骨髓。右臂那堆软烂血肉的剧痛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反复扎刺神经；断裂的肋骨似乎已刺破了肺腑；连抬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被抽空。识海深处，那片曾短暂燎原的火域化为一片焦黑冰原，无数锋利的冰凌交错穿插着破碎的意识残片。

厉百川淬毒的咆哮，炉底被刮去的暗红印记，枯爪碾碎掌骨的脆响……混杂着全身崩溃的剧痛和彻骨的虚脱，反复碾压着她仅存的微弱喘息。那一点摇曳的猩红火星几乎要被沉重的冰雨彻底浇灭。

就在这残火将熄的绝望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