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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初入秦,甘龙派刺客刺杀我,是嬴傒路过救下我,却因此被老氏族排挤。

后来我判他劓刑时,他只说了句:\"商君的法若能强秦,我这鼻子,值。\"

此刻嬴月的哭声从街角传来,她跑过来时,发间还别着那支断了尾的银簪。

\"父亲!\"她扑到嬴傒膝前,抬头望我时,眼中的恨意已化作哀求,\"月儿替您受刑好不好?月儿的鼻子……月儿的鼻子不要了……\"

嬴傒伸手替她擦泪,指尖划过她脸颊:\"傻丫头,商君的法,岂会让无辜者代刑?\"

他转向我,脊背挺得笔直,\"商君,动手吧。若能换秦国寸土肥沃,嬴傒这鼻子,拿去吧。\"

我握紧鹿卢剑的手在发抖。

前世我亲手判了他劓刑,今生依然逃不过。

嬴月的哭声像根针,扎在每寸神经上,而秦孝公的目光,正从衙门口的阴影里投来,带着审视与期待。

\"秦律有云:'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来自深渊,\"嬴傒,私藏魏种,毁我田制,罪当劓刑。\"

嬴月的尖叫混着剑刃出鞘的声音。

我举起鹿卢剑时,她突然扑过来抱住我腿,温热的泪水浸透我的裤脚:\"商君!\"她仰头望我,眼中倒映着剑刃的光,\"您说过玄鸟与蛇共生,可现在您要剜了蛇的毒牙,玄鸟还能飞吗?\"

我望着她眼中的自己,那个在前世铁面无私的商鞅,此刻却在颤抖。

剑刃在阳光下划出弧线,嬴傒闭上眼,而嬴月的指甲深深掐进我小腿——不是阻止,而是承受。

血珠飞溅的瞬间,秦孝公忽然转身。

我知道他在回避,就像前世回避渭水河畔的七百颗人头。

嬴傒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他摸了摸流血的鼻子,忽然笑了:\"商君,这下你欠我两个鼻子了。\"

嬴月瘫坐在地,盯着父亲的伤口,忽然发出无声的哭号。

我弯腰想扶她,她却像被烫到般躲开,指尖抓起地上的泥土,慢慢抹在自己鼻尖——就像前世她替我擦去刑场上的血迹。

\"大人满意了吗?\"她的声音像碎了的玉,\"现在老氏族的血也流了,嬴氏的根也断了,您的新法……是不是就能顺利推行了?\"

我望着她沾满泥土的脸,忽然想起前世她吊死时,脸上也是这样的脏污。

那时我在狱中见到她的尸体,才发现她鞋底绣着\"鞅安\"二字,针脚密得能看见血点。

\"月儿,\"嬴傒轻声唤她,\"过来。\"

他撕下衣襟包扎伤口,动作熟练得像在战场上,\"商君做的是对的,你要记住……\"

\"住口!\"嬴月突然尖叫,\"他哪里对了?他明明可以网开一面,明明可以只断父亲三指!\"

她转向我,眼中是刻骨的恨,\"您不是重生者吗?您不是知道一切吗?为什么还要让父亲受这样的苦?\"

这句话如惊雷劈中我。

我猛然抬头,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原来她也记得前世,原来她和我一样,重生在了这个时空。

暮色彻底笼罩雍城时,嬴月抱着父亲离开,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我站在衙门前,手中的鹿卢剑还滴着血,秦孝公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递来一方帕子——正是今早嬴月落在马车上的,那半只未绣完的玄鸟。

\"她的眼睛,很像姑母。\"他望着嬴月消失的方向,声音低沉,\"当年姑母临终前,说嬴氏的女儿,生来就要做秦国的基石。\"

他忽然转头看我,眼中有我读不懂的情绪,\"先生可知道,寡人最怕的是什么?\"

我望着帕子上的玄鸟,突然想起前世刑场,嬴月的哭声混着秦孝公的呼唤。

\"怕新法夭折?\"我问。

\"不。\"他摇摇头,指尖划过帕子上的针脚,\"寡人最怕的是,当基石碎了,持剑的人,会不会也跟着碎了。\"

夜风卷起井田的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摸着帕子上嬴月的泪痕,忽然明白,这一世的虐恋,从来不是简单的爱恨,而是律法与情感的绞杀,是重生者试图改写命运却不得不重蹈覆辙的痛苦。

衙门前的青铜灯亮起时,景监送来嬴月的信:\"琉璃珠是魏使所赠,魏种藏于杜伯氏窑洞。\"

字迹工整得不像她平日的风格,最后画着只断尾的玄鸟,翅膀下写着极小的字:\"我记得渭水的血,也记得你车裂时的笑。\"

我捏紧信纸,指甲嵌进掌心的伤口。

原来她什么都记得,记得前世的每一次刑讯,每一次背叛,却依然在明知结局的情况下,选择站在我面前,替父亲顶罪。

更鼓响过子时,我独自来到嬴月住的厢房。

窗纸上映着她的剪影,正在绣什么东西。

推门而入时,她慌忙将帕子塞进袖口,却露出一角——是完整的玄鸟衔蛇图,蛇的毒牙正咬在玄鸟心口。

\"大人夜访,可是要拿月儿去抵罪?\"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却在看见我掌心的伤时,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我没有说话,只是递出她父亲的断指——嬴傒坚持要将断指送给我,说\"留个念想\"。

她盯着那截断指,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商君果然守信,连断指都要物归原主。\"

\"月儿,\"我第一次唤她的小名,\"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处置嬴傒?\"

她抬头望我,眼中有挣扎:\"因为律法如山,因为老氏族必须流血,因为……你要向君上证明自己的忠诚。\"

\"不。\"我摇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嬴虔恨我,而不是恨你。\"

我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前世他将你的死归咎于我,今生我要他的恨,全部集中在我身上。\"

她的身体骤然僵住,指尖在我心口颤抖。

我知道她想起了前世,想起嬴虔带人砸毁商鞅府时,对着她的灵位怒吼:\"卫鞅!你还我侄女!\"

\"可你知道吗?\"她忽然低笑,眼泪滴在我手上,\"比起嬴虔的恨,我更怕你的爱,像秦法一样,冰冷刺骨。\"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心上。

我望着她眼中的自己,那个前世不懂爱的商鞅,今生依然在律法与情感间挣扎的失败者。

窗外的月光照在她发间,断了尾的银簪闪着微光,像我们注定残缺的命运。

更漏声中,她慢慢抽回手,从袖中取出完整的玄鸟衔蛇帕子,轻轻放在我掌心:\"商君,\"她的声音轻得像月光,\"若有来世,我宁愿做渭水河里的一块石头,也不愿再做你手中的剑。\"

我望着帕子上的玄鸟,蛇的毒牙正刺进它心脏,而玄鸟的翅膀,却依然在振翅。

远处传来秦孝公的车马声,他要连夜赶回栎阳,处理老氏族的反扑。

嬴月吹灭烛火,在黑暗中说:\"大人该走了,君上在等您。\"

走出厢房时,我摸着帕子上的针脚,忽然发现蛇的眼睛,绣的是我的模样。

原来在她心里,我既是护她的蛇,也是伤她的剑。

而这一世,我们注定要在血与火中纠缠,直到彼此都遍体鳞伤。

雍城的星空格外明亮,却照不亮井田深处的黑暗。

我知道,明天还要继续推行新法,还要面对老氏族的反扑,还要看着嬴月在痛苦中成长。

但此刻,掌心的帕子还带着她的温度,像前世刑场上那滴落在我掌心的泪,滚烫而苦涩。

这就是命运吧,重生者的劫数。

我要护她周全,却不得不先伤她至深;她要恨我入骨,却又忍不住在帕子上绣我的模样。

律法与情感的绞索,正将我们越勒越紧,直到分不清,到底是在改写命运,还是在重蹈覆辙。

当第一声鸡啼响起时,我望着嬴月厢房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灯光。

帕子上的玄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展翅,蛇尾缠绕着它的爪子,像极了我们交缠的命运——生同衾,死同穴,却在活着的时候,彼此伤害,彼此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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